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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昌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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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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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古磜”记

仲夏的红色故都——江西瑞金,草木葱笼,青山沃野逶迤成浪。从瑞金市城区沿着319国道一路向北,约半小时车程至大柏地乡,再从国道边入一条水泥乡村道路,随着两边青峰叠嶂的山谷蜿蜒东进十余里,行经廖屋排、辘轴坳、黄泥嵑、竹苲背、大迳,又翻个陡坡,转个小弯,视野豁然开朗,一个镶嵌在群山环抱中、阡陌纵横、田园层叠、古今房舍错落有致的盆地村落跃然眼帘。这里,便是我的家乡——有着千年历史的杨古磜,它东邻石城县大由乡、南壤瑞金壬田镇、西界瑞金黄柏乡、北接宁都县固村镇,历来为三县边界要塞、声名周围十里八乡。

杨古磜的由来,顾名思义就是杨氏聚居之地(村中居民99%为杨姓),“磜”则是客家人聚居地名的多用之辞,因此地历史悠久故名杨古磜。杨古磜的历史究竟有多久,至今尚无明确的资志可鉴,但据本村杨氏族谱记载看,杨氏第一代肇基者少五郎公于南宋中叶时期(约公元1200年前后)迁徙此地,由此算来仅本地杨氏发展历史就达800余年。另据早在杨氏迁居此地之前、已由何姓人家开基发展的数百年时间,加以村中最高峰“陈公寨”的由来时间推测来算(后文另表),杨古磜的发展历史至少在1000年以上。

漫步杨古磜,仿佛一脚迈进了历史长河;走在其间,恍如一场穿越时空交织的对话。

一 祠堂下

祠堂下地处杨古磜村落之上首,是本地杨氏的宗祠所在地,周围原有上屋、下屋、老厅下、竹山下等古建筑群,由于近几十年来的不断拆旧建新,如今仅留下祠堂、老厅下等极少数古屋建筑。穿越其中,连接原古建筑群的小径至今仍清晰可见,那千百年来被人们磨得椭圆发亮的青石阶板,似乎仍在低语诉说着曾经的车水马龙和沧桑变迁。

在我的儿时记忆中,祠堂下是整个村落最热闹的地方,那里不仅有恢弘肃穆的祠堂,而且前后左右均有古建筑层叠环绕,上世纪末前一直是村中人员居住最为密集的场所。祠堂颇具规模,是一座典型的以“三厅两井”为中轴线的赣南客家砖木结构传统建筑,并镶左右厢房、洞水廊房,置身静立其中,抚摸岁月镌刻下的砖墙斑驳,不由地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沧桑,它犹如整个村子一颗沉稳的古心。幼时随父进去祭拜,见那柱梁粗壮黝黑,香火烟雾缭绕中,透过供桌高悬的模糊牌位,总感觉有无数道目光垂落下来注视着我,注视着整个村落的兴衰流转。祠堂的左侧是老厅下,它是一座“一井两厅”的砖木传统建筑,八十年代村里的教学点就设置在此,我和村里的几十个同龄伙伴在此接受了小学一、二年级的启蒙教育,也让我们度过了最快乐的童年时光,那些跳绳、踢毽子、摔跤、斗牛的嬉戏玩耍场景,仍不时萦绕脑海耳畔,如今只剩肃立孤寂。

我印记深刻的,当属祠堂背面、也是紧邻老厅下后方的老建筑——上屋。我清晰地记得,每当下课或放学,我和伙伴们经常跑进上屋捉迷藏,上屋全部由青砖而建,处处雕梁画栋,斗拱飞檐翘角,就连窗棂上也满是飞禽走兽,一看就是古时大户人家的深宅大院。据村中老人讲,杨古磜本为何氏先民客居之地,上屋就是当时的何氏所建,在杨氏先祖迁居杨古磜后,随着子孙繁衍和基业发展,很快成为本地旺族,而何氏却日渐人丁凋零、家道中落,何氏由此认为此地风水不利其繁衍生息,遂将上屋变卖杨氏,举族外迁谋生,从此杳无音讯。如今的上屋早已坍塌,除了一些残垣断壁还在固执的倔立,尚无一丝生机可循,其荣辱浮沉,真让人对世事变迁平添几许感慨!

二 窑背上

沿着祠堂下的正对向,穿过横跨村子东北的鹰瑞高速涵洞,再行经一片荷花盛开的田野,也就两百余米,便来到了窑背上。听村中长辈们讲,此地原为本地先民烧砖瓦的土窑场所,后于明嘉靖年间被本地杨氏十一世祖廷翰公看中,遂平窑整地建房安居,并沿用“窑背上”地名至今,算起来已近500年历史。

窑背上是我成长于此的地方,承载了我青少年时期的回忆和时光。在我亲历的时间里,窑背上一直是泥木结构的两层瓦房建筑,因年深日久,风雨将梁椽墙筋啃噬得松软。儿时睡在楼上,夜里常听着梁椽吱呀轻响伴我入梦,朦胧中感受到老屋漫长承重的疲累。每逢雨季,雨水便从瓦缝中渗漏下来,母亲便在屋里摆上几只盆钵,滴答声应和着屋外的雨响,不断敲打着湿漉漉的时空。我记得,经常在深夜里醒来,看见昏黄油灯下母亲为我们缝制千层底的佝偻身影,而清晨起来,母亲早已在雾气升腾的灶台间穿梭。也是在这里,我跟着父母体味了“汗滴禾下土”的艰辛,磨练了吃苦耐劳、自力更生的精气神。所有的这些印记,竟成了我人生历程中最踏实、最温暖、最自信的前行源泉,也成了我一路走来的勇气和底气。

如今的窑背上,前几年进行了全新的改建,曾经的破旧不堪已不复存在。置身其境,但见一座琉璃飞檐、红梁黄墙的崭新建筑矗立在青山绿水之中,门前溪水孱孱,荷塘连襟,稻绿成片,放眼望去尽是青荷绿苗簇粉,让穿越数百年的窑背上犹如枯木逢春,焕发出勃勃生机。

三 “陈公寨”

“陈公寨”是窑背上的“后龙山”,也是杨古磜周边区域的最高峰,登高望远,七里八乡尽收眼底,颇有一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据本地历代老人口耳相传,陈公寨是祖上为躲避战乱和匪寇而建。古时战争频繁兵慌马乱、匪寇盗贼经常出没,社会动荡民不聊生,祖上为护族众平安,举全族之力修建了陈公寨。那时的陈公寨是村中先民的避难所,每天安排专人在寨里站岗放哨,一旦发现敌情或匪寇来侵,立即点火起烟为号,在山脚下耕作的族人看到后迅速上山躲进寨子里。这个寨子让族人躲过了历朝历代的战乱匪寇,兵匪来了躲兵匪,“长毛”来了躲长毛(当时民间对太平天国运动农民军的称呼),据说也躲过日本人、躲过国民党抓壮丁,护佑了一代代族众平安生息。

陈公寨究竟因何得名、何时所筑,有什么渊源?目前尚未发现有据可考的文字记载,本地村民相传至今的有效信息十分有限,普遍只知“陈公”两字的谐音名称和功能作用。出于对“陈公寨”名的探源,笔者由此围绕“陈公”两字以及周边区域历史事件进行了大胆的联想推测。以“陈公”冠以寨名,必然是为纪念某位声望显赫的陈姓男子,但杨古磜历朝历代从未有过陈氏居住的历史传闻,更别提陈姓俊杰人物故事,显然这个说法讲不通;但联想到古时烽烟四起的战乱年代,笔者想起临近陈公寨仅十几公里、位于瑞金壬田镇境内的陈石山(现名罗汉岩),相传陈朝皇帝陈霸先在称帝前曾率兵驻扎于此,凭藉地势险要、以少胜多打败敌人,后人便将此山唤做“陈石山”,据有关史志文献记载,陈霸先确实有统兵瑞金平叛反军的史实,并在瑞金壬田、日东一带屯兵休整操练后歼灭判敌。可见,陈石山的由来是与陈霸先在此地的军事活动有关。

据此推想,毗邻壬田镇陈石山仅十几公里的杨古磜“陈公寨”也是陈霸先当时军事活动的区域范围,加之陈霸先后来成为南北朝时期的陈朝开国皇帝,陈公寨极有可能是为纪念陈霸先、或者本地先民附会皇帝尊威而取名,因为在古时通过关联帝王将相为村寨命名而提升地方声望、寻求庇护或争取官方认可、威慑兵匪侵扰的做法十分普遍。有鉴于此,笔者以为“陈公寨”名的由来当与陈霸先有关。如果推测成立,“陈公寨”的取名当在陈霸先称帝时的公元557年前后时期,那么杨古磜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400多年前。

对于陈公寨,少儿时期我经常随同小伙伴们一起爬到寨里放牛、砍柴,筑于峰顶的寨子四面十分陡峭、凌空高悬。寨子由峰顶四周分上下两圈的泥墙构筑而成,儿时仅依稀可见石块垒成的寨基和残存的土夯泥墙,其间还散落着一些碎瓦断砖、以及瓷碗片,寨圈面积有数千平米,足可同时容纳上千人。至今细细想来,对主要发挥避难功能的陈公寨来说,峰顶居高远眺,四面八方一览无余,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及时发现,具有易守难攻的天然优势,确实是筑寨据守的理想之地。

站在巍峨高耸、层林叠翠的“陈公寨”脚下,听清风细语,看林涛翻滚,耳边仿佛传来先民抵御匪寇盗贼的厮杀声,似乎再现了它承载的历史沧桑变迁情境,感受到沉淀了千年的古磜文化底蕴,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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