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李晋勇的头像

李晋勇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2/03
分享

圆月伴我回故乡——写给曾在狐沟生活过的童年们

圆月伴我回故乡

——写给曾在狐沟生活过的童年们

我时常梦到故乡,梦里回到那个叫狐沟的地方。

梦境里,初秋的晨曦穿透薄雾,把金色的光撒向山川。在狐沟一户农家的小院,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慢慢推开半掩着的篱笆门,悄悄溜出来,蹦蹦跳跳地跑向不远处的一片菜地。一条欢快的小黄狗紧跟在孩子后面,不时在这儿闻闻,那儿嗅嗅。菜地旁,有一棵高大的白杨树,片片泛黄的秋叶飘下来,一片叶子稳稳地落在了地里拾掇萝卜的奶奶头上。“奶奶的头上落了只大蝴蝶!”孩子拍着手欢呼起来。奶奶扭过头笑了,随手将刚拔起的一根粗壮的胡萝卜,剔去了上面丰茂的叶子,抹去湿黏的黄泥,递给孩子……

初春伊始,大地苏醒,狐沟也渐渐从寒冬里复活。勤劳的父亲早早就起了床,往院门外的那块菜地里,担来一筐筐备好的农家肥,他一锹锹把肥扬洒开来,再把地翻松耙平,整理成大小不等的一些方格,像老婆婆纳鞋底一样排布着,这一畦里种上萝卜,那一格里种些生菜,就连菜地的边边沿沿也被利用起来,点种了一圈儿的韭菜籽。从此,一家人只要一有空闲就来菜地里忙活,什么时候施肥、浇水,什么时候锄草、垄土,安排的井井有条,一天天等盼着地里瓜菜愉快成熟。然而,当园里长出了第一棵秧苗,开出了第一朵花,结出了第一颗果,第一个发现这些奇迹的总是我,欣喜地报告“园情”的还是我。

我家这块小菜园开在狐沟的南坡上,一面紧靠着低缓的土坡,别外三面围起了一圈矮矮的篱笆墙。我时常跟着大人们来到菜园里,帮他们采摘盘绕在茎蔓间的豆夹,脚下繁茂的丛丛蒿草带着浓重的晨露,一会儿便打湿了我的鞋裤。可没摘多久,我的耐心就很快褪去,开始静静地蹲在草丛里,用小棍撩拨起一只秋螳螂来,这个季节的螳螂虽长的十分臃肿,却没有了夏天的凶猛,变的有些懒散,行动迟缓了许多,任我怎么挑逗,也只是很不情愿地伸展一下笨拙的瘦腿,不愿再弹跳起来。当实在逼它太急了,它也会缓缓的挥动起两只前肢,装出一幅张牙舞爪将要和我拼命的样子。儿时菜园的生活记忆,给我的思想殖入了一种强烈的乡农情结,以至后来在所居城市的小区里,也不忘费尽千般辛苦去开辟一块专属自己的小菜园来,时不时去耕耘一下久违的乡愁。

我们中国人离开故乡越久,对乡土的思恋就会越强烈,那份沉淀在心头的乡愁,仿佛是一潭斑斓的云水,随着你对故乡的思忆,一圈圈游移着,一波波荡漾着,一幕幕迷离着。多少年来,乡愁使我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当月圆之夜,他乡的我总会站在明洁的月光下,任微风吹动稀疏的鬓发,让明月照透乡愁。感受着凉风的舒爽,感受着秋露的温凉,一颗游子的心被这一方柔美的月带回了故乡的街前屋后。感觉脚下城市公园的绿柳大道变成了故乡的乡间小路;感觉城市高楼的万家灯火变成了故乡的璀璨星空;感觉城市街头的滚滚车流变成了故乡的满坡羊群;感觉…倚栏凝望头顶的明月,投去无限的思情,心情随着月影穿行在散淡的云彩间。

狐沟人家的窑顶上、向阳坡地上,生长着一丛丛的酸枣树。这些疏疏落落的酸枣树装饰了农家院落,这些酸枣树守护着家乡最为贫瘠的土地。酸枣是一种十分美味又营养的野果子。秋是酸枣成熟的季节,在虎刺红一般的枣枝间,缀满了星星点点可人的小红果,像是有意在衬托秋的喜庆与丰收。

打酸枣这样美好的童趣,不知你可曾亲历过?当艳丽羽毛的雀鸟们被瞬间惊起,飞离这一丛酸枣树,又在另一丛酸枣树择枝嘤歌时,三三两两的打枣孩子正屏着呼吸,悄悄躲在枣树坡下,你会听到“嘣——嘣”两声,这是熟透的亮红枣子从枝上弹跳下来的声音,其中一颗正好砸在一圆溜溜的小脑袋上,另一颗就滚落到了离你不远处。当你正准备伸手去取时,却看见一只不知从哪里溜了出来的小松鼠,大胆地向你这边跳将过来,熟炼地用两只前爪抱起那颗果子,欣喜地搬到附近的一个鼠洞里去了。男孩们拿起杆子向酸枣丛打下去,一枝的枣子便朴朴啦啦的落了一满坡,等在坡底的女孩们拾起了枣子,把它们一颗一颗的放在柳条编的提篮里,她们这儿拾掇一堆,哪儿捡上几颗,争着抢着,埋怨着,嬉笑着,根本顾不上被刺痛了的手。太阳下山了,孩子们满载而归了。不一会儿,留有零星枣子的枝上,又飞来了一只只的鸟雀,空寂的狐沟顷刻又恢复了那个欢噪的世界。

每年的秋收季一到,故乡就开始热闹和繁忙起来。那时二楞爷爷就常爱说:“抢秋抢收,不抢就丢”这句话,因为那几天人们要和老天抢收庄稼,赶在阴雨天把粮食颗粒归仓,所以有时顾不上喂圈里饿得嚎叫的猪,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青石上打磨准备收割用的镰刀,顾不上回家午饭就在地里打尖些干粮,家家都是白天收割,晚上又在打谷场上奋战。

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在一处平阔的谷场上,正在碾场的邻家赵大伯唱起了小曲,“三月里桃花花开,毛眼眼的妹妹走过来,粉脸脸、碎步步,穿的一双红鞋鞋,人样样真不赖…”一声声宽厚的乡音,唱出了赵大伯的喜悦,唱响了狐沟人家的丰收。让拉着石碾的毛驴似乎也陶醉了,优雅地迈出了紧踏乐点的步子,挺直脖子卖力地拉动碾滚。每唱罢一曲,赵大叔便清逸地甩动一下手中的鞭杆,抽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鞭音,被警告的驴子急急地走上两步后,又恢复了原有的步态。赵大伯可怜起了自己的驴子,驮了一天庄稼,拉了一天车,现在又让碾场,牲口也不能过劳。这时候忙完家里活的赵大娘也来到谷场上,随手操起一把木叉走进场子,看到不平整的场面,就跑进来摊上一摊、挑上一挑。赵大叔喝住了驴,把它拴在一棵树干上,喂给些好草料,夫妻俩一起用木叉翻动起了谷瓤,这第一场谷就算碾过了。

一轮皎洁的圆月从对面山顶上缓缓升起,山乡的世界顿时变得清亮了起来,打谷场上,刮起了阵阵轻风,赵大伯开始扬场了,他头戴一顶草帽,手握木锨,前腿弓,后腿绷,前手往上一举,后手往前一送,从圆圆的谷堆上每铲起一锨,都会抖一下双肩,轻松地在空中划一道美丽的弧,谷糠分离后,谷粒向雨点一样直落下来,“唰——唰——”,谷场上一会儿便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黄金”。

月明星稀、灯影昏黄,耳边充斥着秋虫此起彼伏的长鸣声,这难道不是虫儿对生命时光的思考和领悟吗?这更是万物生灵为秋忙而吹奏的冲锋号角。田野上,列阵的红高梁在秋风中涌动,发出萧萧嘶鸣。月光洒满了狐沟,明亮金灿的大地热闹起来了,各家的谷场上,沉重的碾滚正嚓嚓地挤压着身下的谷穗,山乡,处处荡漾着粗犷的民谣乡曲,处处洋溢着月光一样净朗的笑脸。

半夜,窑畔的老树上,猫头鹰像个病重的老人在一声一声的咳嗽。挤在窑里的暖炕上的一家人睡得正香,突然听见院外鸡窝里传来一阵凄惨的哀鸣,大人们被惊醒,小孩吓得不敢出声。父亲猛地坐起来,边穿衣边气狠狠的说:“又是那可恶的黄鼠狼来抓鸡了”。被吓到的胆小弟弟把头捂藏在被子里,而我则怀着惊悚的心情,轻轻撩开窗帘的一角,静静地向外张望。父亲披着上衣,趿拉上鞋,一把菜刀操在手里冲了出去,母亲也提了一根顶门棒跟在后面,一阵夸张的叫喊声,一顿慌乱的敲击声,院里又安静了下来。那一晚我再没睡着,想起了过世一年的奶奶和她讲过的一些故事。

当秋风开始素描山野的时候,那棵街前的老榆树换下了往日的盛装,失去了风采的叶子像失去工作的一群无所事事的人,开始悠闲地晃荡在秋风中,徜徉在秋日体贴的暖光中。狐沟变得安静起来了,夜晚就像一张黑色的帐幕,把整个山村笼罩在里面,天幕下,整个村景只有几家依稀点亮的灯,狐沟仿佛就是一颗游离天际的孤星,变得让人凄凉伤感。

我的梦醒了,或许是被那只无奈的秋螳螂逗醒了,或许是被那颗松鼠抱走的酸枣果砸醒了,或许是被那首赵大伯为驴子哼唱的小曲唤醒了,或许是被那只没有偷到鸡的黄鼠狼惊醒了。我拉开窗帘,凝望着城市灯火辉煌的夜,久久没有睡意。

山静夜花香,圆月入窑窗。抢秋抢收忙,星浴打谷场。什么时候我的梦能再次回到狐沟呀!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