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老槐树下,我在躺椅上看着书,西窑的锅灶旁,气腾波浪,母亲淌着满头的汗,正在气腾波浪的腌制着馋人的土豆粉条。一根根晶莹剔透的粉条从锅里捞出,洒上胡麻油搅拌均匀后,摊成一小堆一小堆银亮的粉丝山。锅灶上的热气包围了忙碌的母亲,浓厚的乡愁笼罩了游子的梦魇。
在我家院门外,枝繁叶茂的两棵槐紧密合抱,层层葱郁,像撑起的一把巨伞庇护着整个庭院。这是乡村六月的正午,屋外茂密的槐枝槐叶挡住了暑天里毒辣的太阳。蓊蓊郁郁的绿树间,一串串、一簇簇洁白的槐花,你争我抢的挤满了枝头,在那小扇一样的层层叶子间倒吊着串串粉白淡黄的流苏,此时花期正当季,浓烈的香气四溢,绿树琼花在清风中摇曳着,吟唱着,蜂蝶蹁跹,映衬着淡雅如素的夏日风情。
太阳穿过树冠间隙,似满树宝石投射下无数晃眼的星星,斑驳的光影在你捧着的书本上移动,立刻将流光溢彩的文字幻化成了美丽的童画。躺椅旁酣睡的萌猫贝儿,舒缓地伸伸懒腰后,又呼噜呼噜的打起盹来 ,这种声音更衬托出山乡午时的宁静。炫舞的蜂蝶们正休憩于花叶间,这个时段,大概也是都市写字楼里白领们正在享受午饭后片刻闲暇时光吧!整个燥热而漫长的夏季,只有调皮的雄蝉不时地鼓起自信的腹部“嗞嗞”的叫上两声,像是刻意在邀请那些学习不专心的孩子,想与他们一起躲猫猫。
昨夜下过一场骤雨,槐树的花与叶被洗涤的净亮,在晴朗的晨光里, 偶而叶面上会滚落下 一两颗闪闪熠熠的银珠。在一些槐叶上,风雨冲刷后幸存下来讨厌的蚜虫(俗称:油汗)正裹挟着刚刚征服的恶心毛蛆,疯狂地向着新的领地拓展。家园被毁的蚂蚁早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正在抢救物资,树底下几处布满细小土粒的所在,一定是它们灾后重建热火朝天的奋战工地了。找到蚁穴口,捅一根细细的草丝进去,一会儿就会冲出大群杀气腾腾的蚁兵向你摩拳擦掌,摇旗呐喊,不过面对强大“敌人”,它们只好又偃旗息鼓,无奈罢兵而去了。
早年前,县上搞小流域治理,组织各乡各村打坝种树,因槐树容易成活,村里种的最多。地里种,路旁种,最后就连人家庭院边上也种。作为实用木材,槐树比不了杨树成材快、品质好,但人们还是喜欢种它,难道单单是因为它易活吗?
一天早晨,刚起床,父亲就指着门口备好的几棵槐树苗对我说:儿子,和爹一起种槐去。
我扛锹,父亲提苗,在院门外找了一处空地,挖坑、浇水、埋苗、培土,等树全部植好,父子俩已累的大汗淋漓。 看着还没有我这个七八岁孩子高的槐树,我有些疑惑地问父亲:
咱们村为什么要种槐树呢?
因为槐树不但好种好活,而且还耐干旱、活的长久,要遇上灾荒年槐花可以抵粮吃呢。
那这些槐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呀?我小声自语。
父亲说,有小总不愁大,只要能种活,就会长成些参天树的。
那它能活多少年呢?我又问。
人生百年,树活千年。过去背井离乡外出谋生的人们,离家时种下的槐,过了几代,当他们的子孙从外地回到家乡时,那些槐依旧会坚守在故里门前,等待着归乡游子。
父亲说的很对。那年我和朋友们一起去游览洪洞大槐树寻根祭祖园,见到许多来自海内外认祖归宗的人们,大家正默默祭拜那棵活了千百年的槐,无论是老年人还是年轻人,在他们的心里都种了一棵怀乡槐。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十几年前,我们全家关闭院门,留下老槐,告别乡邻,迁居城里,很快就被淹没于城市的热闹繁华与紧张工作之中。
在吹不进乡风、闻不到乡土的城市里,离乡的人们只待槐花成串的梦里,把无数的乡愁描绘成画卷,刻写在行行诗卷里。
槐与怀同音,思槐、忆槐便是留恋母亲的怀,家乡的怀,祖国的怀,这或许也正是人们对槐树情有独钟的缘故吧。
槐乡情深,乡愁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