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文断字的母亲

我根本没有想到，出生于旧社会的母亲竟然能识文断字，而且能在那个很多人都上不起学的年代里念上书，这在20世纪30年代出生的农村妇女中很难得。她老人家虽然平时忙于照顾我们一大家子人，但上学识字的事她从不向外张扬。由于母亲的父亲是民国的官员，所以母亲当时是有条件进入学堂上学的，而且学习成绩还相当好。她学会了很多个汉字，那些常用的汉字她不仅记得牢牢的，而且还教给了我的哥哥和姐姐。还有许多成语、歇后语，我很早就从她那里学到了。正是这样的启蒙，让我很早就对文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小时候常听母亲讲外公的故事。不知道她是有意识地去激励我，还是她出于对外公的一种怀念。她常说外公在学习上多么的用功，还常说外公读了三所大学后仍然在空闲的时间坚持读书和学习，她说正是外公有了学问，才能到政府部门里做事，她甚至还说我们姊妹几个以后都不能赶上外公的成就。母亲说要不是外公去世的早，她的官职不止是行署专员。外公去世那年，母亲刚念完高小，由于没有了依靠，她就随外婆回农村老家了。也许正是外公的英年早逝，母亲在我上初中的时候也不再督促我的学习了。不但不督促，她还常教育我在学习上不要太钻牛角尖，心劲儿也不能提的太强，她说学不会的东西勉强去学是会伤害身体的。

我记得在考高中前那紧张的复习阶段，母亲时常陪在我的身边了解我的学习情况，当她观察到我的精神压力太大时，总时开导我凡事不能太心急，学习上要顺其自然，她说我就是考不上高中，她也不会责怪我。结果就在那一年，我竟然真的没有考上高中。记得我失学在家的那段日子里，父亲几乎天天都是有意或无意地讥讽我，说我没用，连高中都考不上。母亲这时候总是站出来挡住父亲，尽她的力量去维护我。

有一次我和父亲因为考学的事发生了争吵，父亲事后对母亲说：“等几天就把老二送到我的建筑工地，这个家里不养闲人！”母亲说：“要不再等等吧，他刚下学，没干过体力活，再说他身体从小就弱。”父亲说：“不等了，他都快十七岁了，也不小了，身体弱是因为太闲了，干干活就不弱了。”就这样停了凢天，父亲和他下面的工长打了个招呼，就把我送到了建筑工地。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知父亲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竟把我分到母亲干活的那个工地上。不知是碍于母亲在我身边，还是因为工长是我老家本院的叔伯，再或者是他考虑到我只是一名刚下学的学生，工长就给我分配了一些较轻松的工作。在工地上干了有一年多，父亲也到了退休的年龄，就强行给我办了接班手续。尽管我压根就不喜欢建筑行业，但最后还是拗不过父亲，就接了他的班，成了一名年轻的建筑工人。

也许是因为我进了建筑工地，过早地品尝到建筑工人的艰苦和底层生活的不易，我时常会想起母亲对我讲的外公求学上进的故事。在工作之余，我又重新拿起了书本，还鬼使神差般迷上了文学。现在想想，如果当初没有母亲的启蒙和教导，如果没有听到母亲讲外公的故事，很难说我会不会有写作的兴趣，从而走上文学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