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咯,各色春笋也不落伍,踏着春的脚步而来,嫩、鲜、爽、脆,真是“尝鲜无不道春笋”啊!
老家地处闽南西北部的山区,林深草密,气候温和,雨水充沛。一年四季竹笋不绝:春有毛竹笋,夏有绿笋和草笋,秋麻笋,冬还有冬笋。这一群群应季从土里冒出来的山珍,可鲜吃可晒干,任由烹饪师的手艺做出形色多样的佳肴,让城里的食客叹为观止。
20世纪80年代初,竹林落实了承包责任制,屋后山60多亩毛竹林由我家承包了。原先土质坚硬又离村近,光顾的人多,俗语说:“不给牛吃草,还叫牛犁田。”结果竹越长越小,笋死腹中,想吃笋痴人做梦啊。承包后,父亲带着全家老小夜以继日奋战,勤锄草、深翻土、施杂粪,竹山全覆盖。天空作美,连着几场春雨如甘露滴滴哒哒地下,竹林呈现一派生机,隐藏着的竹芽吸收了阳光与大地精华,仿佛一夜之间拱出土面,一只只就像青蛙蹲守在林下,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彼时,我最喜欢拉上小伙伴,早起奔向竹林,七手八脚把它们毛绒绒的豹纹壳剥下来,套成长长一大串,带回家给弟妹当玩具。
离家进城,乡愁里吃笋是我的执念,一个电话,父亲托人捎来还冒地气的刚掘的春笋,金黄灿烂,憨厚喜人,像几只立起的土拨鼠。我接过笋,用菜刀尖插入头部往笋尾深拉一刀,刀板顺势往右一拐,去掉笋衣剩下白白胖胖的笋,令人城里人唾涎。刚挖的春笋,要当天吃,否则容易老。切片切丝切块主随客便,炒、燉、熬都行,包你鲜、嫩、脆、爽齐全。只需记得笋耗油,要舍得放油哦。
老家前岭村几乎家家户户种麻竹,最大宗的产品是麻笋,从五六月长笋到九月,长达4个多月。也正是麻笋让贫困户脱贫敲开致富的大门。俗语说:“赐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艺。”我编写了《麻竹笋的栽培与加工》科技小册子,在村里举办培训班,种麻竹热潮一浪高过一浪。几年后,荒山染绿,麻竹成林。有远见的专业户创办加工厂,竹笋变食品,销往全国各地,还出口东南亚,赚外汇。每当我回乡,看到丰收季节路边麻笋堆成山,老百姓心头的喜悦都写在脸上,咋不令我欣慰呢。
山上有一种不起眼的草笋,六七月满山遍野长,诱人得很。草笋不是草生的笋,也不是长在密匝匝的竹林里,而是零星分散在乱草丛中,拇指大的小竹子,有乌厘竹,石竹等等。到了季节,村中妇孺成群结伴上山采笋,像野兔一样匍匐钻入灌木丛中,采摘草笋赤手空拳无需锄头等工具,选择个头大的竹笋,有30公分的徒手折下。个头太小的竹笋,一则口感欠佳,二来也太浪费。出来大袋小袋都满了,头发、衣服还挂满了荆棘和鬼针草籽。
有的草笋外面有一层绒毛,摸上去很扎手,这种草笋当地称苦笋,多是苦竹类长的。而石竹笋皮光滑,品质最佳。儿时常跟着妈妈或姐上山采草笋,一采就停不下来,有时采得太多了,为了减轻重量,我们在山上围成一堆,手里抓起一支笋左手捏紧,右手中指缠住笋尾马往下溜下,手指有点痛却能将笋皮剥掉,只留下可食用部分。
进入冬季,气候湿冷,毛竹林地下便暗结珠胎,吸纳天地精华,长出一种美味,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冬笋。“玉板轻批片片香”,可谓是“笋中皇后”。冬天蔬菜紧缺,乡里人却不烦恼,上山挖笋去。大哥闲着就往屋后竹林跑,扛一把锄头,背个竹筐。我跟去好几次,他判断土里有笋:一是直观,竹头周围的地面是否隆起,土湿伴有裂痕;二是看母竹枝叶,茂盛的一边往往潜伏冬笋。直观较靠谱,看母支叶全凭经验。
冬笋既可当主角,也愿做配料,城内饭馆能做出系列佳肴呢。冬笋炒腊肉、炒鸽肉丝、笋肉香包……端上桌一股清香扑鼻。笋干还被上海人呼为“玉兰片”,常登大雅之堂,价格不菲。福建始于清末的“鸡茸金丝笋”,系冬笋、鸡脯肉、火腿肉等爆炒而成,嫩脆松软,至今仍被列为本省传统名菜,享誉中外。笋菜品种很多,但冬笋菜肴吃起来口感细腻,唇齿留香,是一道美食精品。
各种竹笋还可以做酸笋,老家农妇都会做,我妈就是做酸笋的好手。剥好鲜嫩的笋,焯水后更脆,不易腐烂。最后晾干,塞进一个大陶瓷坛子里。不消几日,揭开盖子,掏出几条滴着酸水的笋做水煮鱼、火锅料,小笋整根整根投进去,酸笋酸、脆、辣、香,比桂花鱼还好吃。城里人往往惊为国宴佳肴,而在我们前岭村,人人都会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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