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妻子出摊,隔壁摊位是一嘣爆米花的。一位中年妇女把一个特制的锅放在气炉上,把玉米和香料倒进锅里,盖好锅盖,不停地摇着,几分钟工夫,一锅新鲜的爆米花就出锅了。摊位的广告是多味爆米花,根据味道,价钱也不相同。买者趋之若鹜,卖家忙得不亦乐乎。爆米花味一阵阵袭来,我却没有丝毫食欲。说实话,这多味的爆米花,怎比得我记忆深处那原味的爆米花呢?
旧时的乡村,腊月是享受爆米花的最佳时机。每个村里都有干这营生的,小孩子们对嘣爆米花的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像我们村,嘣爆米花的名叫山保,人长得黑胖,有络腮胡子,跟爆米花机混在一起浑然天成恰到好处。别看山保在村里的地位不高,平时人们都往下眼瞧。但一进腊月,山保在村街支起小炉子,开始预热那个像炮弹一样的爆米花机子时,人们便对他点头哈腰起来。嘣爆米花的人多,需要排队。人们都想跟山保套近乎,力争排到前边去。山保悠闲自得地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拉风箱,一手摇爆米花机子,还不时地往炉子里添几块砟子或木炭。人们既快活又焦急地等待着,等着爆米花出锅时那激动人心的时刻。
每当“嘭嘭”的响声不远不近地传来时,母亲看到我们的馋样,就会挑上一些顶好的玉米,让我们端着簸箕去排号。山保用个搪瓷茶缸做标准,一茶缸为一锅。谁的玉米要是倒进了搪瓷茶缸,就意味着快轮着了。那时,山保像神一样的存在,不少人主动帮忙,阔气的还要格外贡献些砟子或木炭。
爆米锅上有一个表,表的含义只有山保懂。时间一到,山保动作利索地把锅从炉子上端下,塞到大编织袋袋口,用铁棍踩翘锅的里头,一只脚用力猛踩,像大力天神一样,孩子们吓得捂着耳朵往后躲。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烟雾弥漫中,孩子们早已争先恐后地扑向口袋,捡拾漏在外面的爆米花。山保抖开布袋,陆续倒出爆米花,一股浓香扑鼻而来。爆米花的主人笑逐颜开,端着簸箕挨个让:“来,尝尝,尝尝。”人们谦让一番,仍忍不住要抓一把塞到嘴里,连连点头,然后翘首以盼自己的那一锅。
刚嘣出的爆米花,带着热气,又脆又甜,孩子们吃个没够。真想不出,平时我们不怎么喜爱的玉米,竟有这般美味!至于那个神秘的爆米花机为什么竟有如此神奇的表现,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深究过原因。
年长的我久在城里居住,虽然见过不少爆米花,有各种各样的做法和口味,但终竟代替不了那年月那村庄那原味爆米花带给我的乐趣。年根回乡下,向母亲打听爆米花,母亲叹口气说:“早没人干这活了。村里的铺子里有卖的,都是进货。”
唉,那飘香的爆米花啊,带给我如轻烟般的乡愁和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