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到故乡,我总是懒得串门。多少人和事随风而去,故乡渐渐生疏起来。从屋里到小院,从小院到屋里,在熟悉的线路上徘徊良久,实在无聊时,我便出门去,径直向村北的青山走去。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村北的青山名叫广阳山,主峰海拔七百多米,因东、南、西三面均可见日照得名。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山上有老君台,传说老子曾在此修行,因而遐迩闻名。故乡因有这样一座山,自然成了风水宝地。我很庆幸生于斯,长于斯,能够与青山相看两不厌。
记不清有多少次登临此山,游目骋怀了。山上的一草一木、一亭一阁、一砖一瓦、一阶一洞我都能如数家珍。青山虽在,却并非没有变化。从我记事起,几十年沧桑,因为人的活动,山也备受牵连。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人们为了经济利益,采石磨石子,硬生生把青山东侧扯下一块皮。机器整日在山腰轰隆作响,烟尘斗乱。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想照此下去,广阳山准被人们的贪欲毁掉。幸亏村民敬重老君,不让采石者往西扩展,广阳山主峰下面一带才得以保存下来。物换星移,进入二十一世纪,又有人看上了它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便投资搞建设。于是,砌石修栏,铺路架桥,盖亭建庙,总算把广阳山美化一番,成了一方名胜。但好景不长,因缺乏整体和长远规划,资金链断裂,旅游开发半途而废。于是,广阳山虽贵为“道教名山”,却也没成为“某A”景区。
当然,对于我来说,觉得这样倒是恰到好处。平心而论,我是不愿意看到青山被人锁起来收门票的。我喜欢与大山自由接触,即使不登山,站在山根凝望一下,和它谈谈心,道一声“别来无恙”也很好。看山,像看人一样,总能发现它星星点点的变化。这里瘦了一块,那里肥了一点,常常为山多担忧。大山虽也曾为雪白头,但春风一吹,又返老还童,并不见得苍老。看来看去,我自己倒两鬓斑白了。
随着季节变换,广阳山的面貌也时时变换,像川剧中的变脸一样。但无论哪种底色,都有其独特的风韵。上春山也可,望寒山也行,反正走近它,总会被它的博大、深沉、淡泊而折服,不自觉榨出骨子里的多愁善感,而吸纳一种浩然之气。
上山多了,故事也多。记得自考本科时,我携书登上半山腰的亭子,倚栏而坐,诵读《道德经》里的“江海能为百谷王”。彼时山风飒飒,草木起舞,情随景生,竟有飘飘欲仙之概。另有一桩,是我初恋时,明月夜,与恋人登上老君台,月光如水,情投意合,缠缠绵绵,朦朦胧胧如入太虚幻境,好一番天上人间!
诚然,现实多的是一地鸡毛,而非风雅浪漫。于是,把一座青山装进心里,就能在琐碎无聊的生活中,时时唤醒花香鸟语。只要青山依旧在,就有玩味不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