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匡列辉的头像

匡列辉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5/01
分享

大风起兮

看看日历,四月只有几个小时就要过去了,今年的春天也已到了暮春时节。确乎,天是一天一天的热了起来。昨天下过一阵雨,将空中的闷热给浇湿了,感觉凉爽了一些。今天,雨住了,太阳还只是在阴的云层里露出小半个白的脸,浑身又热得不自在起来。

日子过得真快呀,我在教学楼三楼上课,课间休息时,倚栏看楼前,那十几年前才一个人高的几株银杏,已在不经间的岁月流转里长到了几丈高,快到四楼了。去年的秋天,我是看着它们那一袭漂亮的黄叶在灿烂的阳光里闪烁着、跳跃着、舞蹈着,快活地婆娑、盘旋,然后轻盈地落下,在地面积成了厚厚的一大片一大片金黄。没想到现在又是青青葱葱,那些在凛冽冬风里,光秃着、直指冷的苍穹的枝枝丫丫,全都披上了重重叠叠的厚厚翠绿,蓊蓊郁郁的。我记得,早半个月之前,这些枝条还只是稀稀疏疏的。枝上鹅黄的小叶片才舒展开它们娇小的身姿,在风中,瑟瑟地抖动着。当时的我,记得那一日的风真大,我曾一度怀疑这些孱弱的小生灵们,会在那日里肆虐的大风里给扯落下来。心里暗暗担心着,又生出几分怜悯的情绪来。

是的,那天的风,实在是太大了。就是过了这么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是四月十二日。

因为前一天被随机地抽到去做研究生调剂笔试阅卷,要起得早。所以晚上睡得很是警醒,尽管设置了闹钟,可这清晨还没有到,半夜里就莫名地醒来了好几次。

深夜里的窗外黑乎乎的,很远很远的楼里,有昏黄的夜火在厚的窗帘缝隙里透了出来,微微弱弱的,又清冷又寂寞。是哪位起着心事的人还在孤灯里睡不着?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耳边隐隐约约听得见有风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开始时,声音不是很大,楼下的竹林叶子动了起来,窸窸碎碎发出了细密的摩挲声。过了一阵后,声音似乎停住,像是一群夜行的人,蹑手蹑脚从楼边经过,悄悄的,生怕弄出大的声响来,暴露了他们的行踪。我将头偏向枕的一边,微微吁了小口气,闭上眼,准备重又进入梦乡之中。

没有想到,风又起了。开始,仍然是隐隐的,但是气势和上次的不同了。似万丈的波涛从天际涌来,尽管显得遥远,但那浪涌的鼓荡,一阵紧跟着一阵,排天倒海似的,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近了,近了。

屋外,那竹林细碎的声音听不见了。风摇动着它所经过之处的所有一切阻挡它前进之物,拼命地拉扯着、撕咬着。高大的樟树在枝叶在风中不停地急遽摇摆,哗哗啦啦急响着。风越来越大了,室外防雨的薄的钢棚经不住了这风的摧残,松动起来,咣啷咣啷的,被狂风恶狠狠地摔到坚硬的墙壁上,旋即又反弹在风中。刺啦啦的尖锐刺耳声,夹着嗡嗡嗡的混响,打在了耳内的鼓膜上,很是难受。

风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响。

急雨也裹在风里,箭似的从高空下了下来,啪嗒啪嗒乱成一团。整个夜的世界里像是淹没在滔天的洪水里。飓风急速地冲锋,似乎要把夜的每一处空隙都填得满满的。风从早已关得紧紧的窗的缝里钻了进来,咝咝咝的,像是千万条游蛇,昂着尖尖的三角小头,吐着红红的信子,扭动着细小的身子汹涌而来。脑海里倏地闪过儿时看过的射雕英雄传里的恶少欧阳克,正驱使着从灵蛇岛上带来的那些可怕的毒蛇,欺负着眼前的小姑娘。想着这些,我的身子不禁颤了一下。

狂风在横扫、在肆虐。

耳边只有轰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再也分辨不出哪儿是树枝树的摇动声,哪儿是骤雨声。我的小楼,像是一条在恶浪里颠簸的小舟,随时可能被一阵浪涌吞噬。再仔细听听,我所在之处又像是陷在深不见底的黑的谷底里,四处巨浪奔涌过来,倾泻下来,轰轰轰,我的小楼马上就要被这黑夜里的狂风、这黑夜里的急雨给淹没了。

风在吹,呼呼呼的;雨在下,哗啦啦的,一刻也没松劲,一刻也不曾停歇。

许久,我不安的心渐渐地习惯起夜的风雨声,慢慢地平息下来。伴着黑夜里无边的巨响,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大清早,出门。雨已停了,湿的路面高起的地方又显出了灰白的颜色,那是快干的模样。马路上的昨夜里被风雨扯下来的枯枝树叶让清洁的人员一堆堆扫了起来。

路边的人行道上,穿桔黄制服的一个女清洁工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枯而细的竹枝,正捆着一根长的铁丝重新扎一把新的扫帚。旧的就放在她的身旁,也许是昨夜的风太大、雨太狂,打下了那么多的落叶,让她的扫帚也承受不了这繁重的任务,突然的被折断了。

她费力捆着那些竹枝,想把它们捆得更牢固些。我从她身边走过,看到了她的手,酱褐色的皮肤很是粗糙,皮肤下青筋在用力地扭动着。我听到了她微微地叹了口气,尽管只是轻轻的一声叹息,但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花白的几绺长发从桔红色的帽子下沿飘了出来,也在上下摆动着。很快,扫帚扎好了,她立起身来,拍了拍衣上残留的竹枝竹叶,那些枝叶儿从身上滑下,又飞了起来。都是风吹动的。

雨早停了,可是风还在。气势没有了夜里的蛮横,但余威还在。

仍有樟树叶、桂树叶不停从树上被吹了下来。这时节正是樟树换叶的时候,樟树换叶时也是它们开花的时候。它们的那些叶子熬过了严寒的凛冬,在冬天里,尽管有冷霜有冰雪,它们依然是那样的绿。可是,此时,就在这一阵阵的风里,却纷纷变成了绯红、鲜红,似是带浸透着的毕生的鲜血,萎然于地。风小的时候,飘飘洒洒的,像小的红蝶,也有黄的,也有一些还没有变色的绿叶,也随风在飞舞。红的、黄的、绿的,混合在一起上下的飞,像是一群嬉闹的穿着五色彩装的孩童们在快活的游戏。

可是一阵狂风又猛地吹起,吹得人都站立不直了。那些叶们刚落地,又被吹起,朝着风向前的方向,都像长了腿般一股劲地朝前追逐。它们生怕落后,生怕后面有什么可怕的怪物给马上赶上来,逮住它们。

我又听见那飘着花白长发的清洁女工的一声长长的叹息。她拿起新扎好的扫帚,又回走几步,朝刚扫过的地方,又扫了起来。那里,又落了一地的叶子。

进校园北门,是长长的大道,大道中央栽满了散开着高枝的西府海棠,我在早些年曾留意的数过它们的株数。也曾在长长枝条下的花影里凝神地注视着那枝叶间的黄鸟正卖力地在歌唱。

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那些高高的刚开过浅紫红色小花的海棠树,好几株已倒在树底下的矮的灌木丛上。有的枝太重了,灌木丛也受不了了,那长而重的倒枝便硬生生地将绿的灌木丛给压了开来,直直地扑在了黑的马路上。枝的断裂处,撕开的树皮下露出了惨白的海棠树的筋骨。

我心底里便生出了许多的恨来。恨这无情的风,摧毁了人间那么多的美好。往日里的清晨,路过这里的人们,总要停下脚步来,看看海棠娇艳的花,看看海棠柔嫩的叶。这西府海棠,在春天里,就是还没有开花的时候,看着它们那些深红酱紫光的小叶片儿慢慢地长大,也是很好的享受啊。就连枝叶间里、灌木丛里的黄鸟们也跃上树尖,在那些花儿叶儿中间飞来飞去,呼朋引伴的唱着动听的歌儿,那宛转的曲调里唱着的是什么内容,只有它们自己懂得。

我只是看见一只长尾的黄鸟在嘀溜溜地叫了几声后,远处的樟树叶里一只鸟儿马上飞了出来,飞到了它的同伴身边。两只鸟偏着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同时又唱起歌来。我正想好好听明白它们唱的什么。歌声却停止了,鸟儿不见了,不远处,更深的叶儿花儿的影里一阵颤动。

可是,现在,清晨,风还在使劲地吹,枝还在无力地摇,没有鸟的欢叫。我突然发现,一只黄鸟出现在那倒伏着的海棠枝边上,惊疑不定地跳了几下,像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一转头,看见我正望着它,便马上张开翅膀,扑的一声,在狂风中,趔趄了一下身子,飞远了。

(湖南南洞庭湖畔匡列辉写于2025年4月30日夜)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