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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耀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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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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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水渡两乡:从云龙水库到万家龙头

这杯水的滋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我坐在昆明家中的书桌前,窗外城市在下午的光里有些安静。手里玻璃杯中的水,清澈得近乎虚无。我喝一口,停顿了片刻,很轻,很淡,但舌尖分明捕捉到一丝遥远的、类似岩石与青苔的回甘。这,不是自来水管应有的味道。

这缕滋味,像一枚纤细却坚韧的钩子,瞬间钩住了我。它把我从此时此刻,径直拖进了一条时光的逆流。水流声在耳边变大,不再是水龙头下温和的哗哗声,而是混着山风、尘土、叹息与叮嘱的轰鸣。我仿佛感到水开始倒流,从我的杯中,退回水管,退回净水厂,退回那一百多公里长的、盘山绕岭的沉默管道。最终,它退回到一片浩瀚的、被群山紧紧抱在怀里的碧蓝之中——我的故乡,禄劝的云龙水库。

而当我凝视那片碧蓝,水面之下,缓缓浮现的,是另一个即将消失的故乡。是桂枝村低矮的屋檐,是那位彝族老人沉默的烟斗,是车轮卷起永不消散的黄土……这口水,原来从未简单过。

云龙水库兴建的那些年,我还在禄劝工作。几乎整个县城的心跳,都跟着这项工程的节奏一起搏动。我甚至曾提笔参与过相关文稿的起草。我们起草材料时,总会下意识地看向窗外,仿佛能看见未来昆明千家万户的水龙头。而对于我的故乡禄劝来说,那也是一段珍贵的、充满希望的时光。

最记得是2000年前后,我还参与了移民搬迁工作。那时候县里推行“单位包村”,我所在的单位,负责帮扶一个叫“桂枝”的小村庄。

当我们随着人流赶到云龙乡街上时,眼前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各路人马都汇集在这儿,为的是同一件大事——帮乡亲们搬离故土,迁往新家。

我们在那儿前后忙了大概半个月。驻地安排在乡上一家小小的旅馆里。每天一早吃过饭,就开车往村里赶。路上黄土飞扬,到了村里,不是埋头登记台账,就是陪着村民说话、听他们倾诉。一天下来,忙得人影都散着,直到天色暗了,才又沿着那条尘土仆仆的路回到旅馆。车窗外暮色渐沉,心里也随着车轮一起,载着说不清的滋味。

到桂枝村的那半个月,是我参加工作以来头一回如此深地扎进一片土地里。每天从早到晚,和乡亲们一道吃饭、一块忙活,真正是“同吃同劳动”。那些日子里,我看尽了即将离别故土前的不舍、茫然,还有对往后日子的忐忑。

有一户彝族人家,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家里有位八十多岁的老爷爷。我们天天进进出出,他总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睛静静地跟着我们转。尤其是早晨八九点,太阳暖烘烘地照过来,他就坐在屋檐下的台子上——那儿摆着一张家人特意为他准备的旧沙发。他慢悠悠地晒着太阳,抽着自家种的土烟,脸上是晒着太阳的人常有的一片空茫,辨不清是忧愁还是恬静。

就这么过了快一个星期。那天中午,他却忽然朝我招了招手:

“小伙子,来,歇口气嘛。”

我在他身边坐下。老人伸出手,手很瘦,筋络一根根清晰可见。我握住那只手,心里知道,他是有话想说了。

他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娃娃哟,在惯的山坡不嫌陡……舍不得搬啊。”

他哭了。两行浊泪,无声地,往皱纹的深壑里凿。

他儿子赶忙在一旁低声解释:“这瓦房,是我爹三十出头那年,一砖一瓦亲手垒起来的。他这辈子,就没离开过这个院坝。”

儿子说着,目光也垂下来,落在脚下被岁月磨得光润的石板上。“我们姊妹几个,都是在这儿出生、学会走路。后来娶媳妇、嫁人,也都在这个院里头办事。爹常说,这房梁上有我们的第一声哭,门楣上挂过我们成亲的红布……每一片瓦都听过家里的笑声,每一寸土都认得我们的脚印,这里埋着我们家族几代人的根。”

我听着,目光从老人沉默的侧脸,移向那些被炊烟熏得微黑的椽子,移向院角那棵老梨树——树下还留着石凳的凹痕。风穿过空荡的堂屋,发出细微的呜咽,像是房子自己在低声说话。

那一刻,我忽然全懂了。懂得这些天他为何总是静静坐着,为何用那样的眼神追着我们进出。他看的不是我们,是在用目光一寸寸抚摸这院子,把梁柱门窗、晨光夕影,都收进心里带去。

是啊,对一个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来说,故乡从来不只是两个字。它是手摸过的温度,是脚踩实的土地,是呼吸了一辈子的气味。哪还有什么,比这更重呢?

老人的那份心情,沉甸甸的,挂在桂枝村每一户低矮的屋檐下。这些天我们推开一扇又一扇门,门里晃动着的,是几乎同样的眼神——那里面有一种刚被剪断脐带般的空茫与钝痛。土地是他们活了一辈子的母体,如今要生生剥离开,去往一个只在耳边听过、却从未用脚丈量过的地名。

“那地方……到底是咋样光景?”这问题像一片轻而沉的云,久久悬在每家的饭桌和火塘边。话音落下,牵出的是一串更深的茫然:丢下这犁头吃了几十年的熟土,往后这双粗糙的手,该往哪里寻找熟悉的力道?新邻居说着怎样的话,日后能不能坐到同一条吱呀作响的长板凳上?娃娃的学堂远不远,跑过去的小脸,会不会被陌生的孩子喊作“山里来的”?这吹惯了脊背的山风、喝惯了喉头的泉水,住进那整齐的水泥格子里,夜里还能顺着梦,悄悄地淌回来吗?

他们对未来的无措,都源于对脚下这片扎了一辈子根的土地,那本能的依恋与恐慌。他们不是不信你我的话,是怕脚底下那层被体温焐热了的土,忽然就被抽走了。

是啊,乡亲们的家,从来不只是遮风挡雨的木头梁和土坯墙。家是门槛外那块被鞋底磨亮、一抬脚就知道高低的石头;是春耕疲惫时,隔壁老李隔着地埂,甩手扔过来一支卷得松紧正好的烟;是清晨开门,邻居大姐早早放在台阶上、还带着露水的一棵青菜;是夜晚汉子们聚在某家火塘边,传着喝的那壶自家酿的、尝得到苦辣酸甜的小锅酒;是清明时节,山腰上那几缕年年都准时升起、在风里轻轻说话的青烟……

在桂枝村,我们能给的实在不多。常常只是一个用力点的头,一遍遍把冰凉的图纸铺在人家磨光了边的木桌上,手指点着那些陌生的方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需要反复确信的肯定:“瞧,这里是新学校,这里是卫生室……”

我们知道,搬迁这桩事,搬动的何止是锅碗柜床。这是要把人心里那棵长了几十年、根须已和这片土地血肉相连的老树,生生地、连根带泥地挪到另一个地方,再颤巍巍地,盼它成活。

我们要做的,或许就是陪着他们,把那个叫作“远方”的模糊而冰冷的影子,一锹一锄地,沉沉地,垦成能落下脚、能扎下根、最终能让人在睡梦里也放心地称之为“家”的温厚土地。这中间长长的一段路,没有什么捷径,得靠耐性一步一步走,靠日子一天一天磨,靠往后那实实在在、琐碎却又坚韧的生活,去一寸一寸地填满,填实。

“走,肯定是要走的;舍不得,也是真心舍不得。”

当我们最终陪着村里的老老少少,踏上去往新家园的路时,这句话,像一块秤砣,压在每个送行和离去的人心里。他们的脸上有离别的痛,脚步却迈得没有犹豫。为了上游那一泓清泉能奔流到昆明,禄劝的乡亲们像是把自己生命里最熟悉、最温热的一部分,静静地沉入了水底。这不止是一次搬家,更像是一场沉默的托付。

我常常想,日后昆明城里的人们,在拧开水龙头,看见那清澈的水流涌出时,或许很难想到,这日常之便里,深藏着一份来自远山的、如此沉重而慷慨的馈赠。它不仅仅是水,那是一部分人让出了自己的“故乡”,才成全了另一部分人安稳的“日常”。

我们要记住的,不只是一个叫作“云龙水库”的地名,更是“禄劝”这两个字背后,那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名字,和一个个曾经炊烟袅袅的村庄。是那些在命运给出的难题前,咽下所有不舍,最终选择了理解与成全的平凡乡亲。他们让出的,是祖辈生根的土地,是此生最熟悉的烟火。

当最后一辆卡车的烟尘散尽,这项关乎昆明未来命脉的工程,其最艰难的一环终于落定。我们曾写在纸上的那些宏大意涵,此刻都化作了老乡们空荡的院落和逐渐远去、终将淹没于水底,成为水库基底的背影。那时我才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参与的不是一份普通工作,而是在缝合一条未来将跨越百里的生命纽带。

然而,人生这条河的流向,总出人意料。几年后,一纸调令毫无征兆地到来。我的行李从禄劝的宿舍搬出,目的地,是省城昆明。

上路那天,眼前的道路忽然发生了重影。车轮飞转,窗外急速倒退的翠绿山野,竟与记忆中那条黄土漫天的搬迁之路,清晰地叠印在了一起。

恍惚间,我仿佛正在逆向碾过当年卷起的尘土。可路的指向却截然相反:他们当初是带着连根拔起的痛楚,走向陌生的安置点;而我此刻,却是怀揣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心绪,奔赴那万千清水终将汇集的终点。就在这颠簸与回望之间,角色完成了它沉默而彻底的对调:我从一个站在源头、目送流水远行的人,变成了一个在终点、等待水流叩门的承接者。

直到站在昆明崭新的单元房里,第一次拧开那个亮闪闪的水龙头,听见“哗——”的一声清响,看见透明的水柱毫无迟疑地倾泻而下时,我才像触电般,浑身一震,理解了这场对调所承载的全部重量。那水声清越,在我听来却震耳欲聋——它瞬间就冲垮了我心里那道,曾将“付出”与“享用”泾渭分开的、脆弱的堤坝。

2007年,云龙水库的水,正式流进了昆明的千家万户。

从此,每当清凉的水从指尖流过,我心里都清楚,这捧水里淌着的,早就不只是山间的清冽。我仿佛能尝出故乡清晨山风的味道,能看见当年那些沉默而复杂的目光。水流过掌心,沉甸甸的,像在传递一份自源头而起、不曾冷却的体温,也像托着一整个没有说出口的、关于故土与未来的嘱托。我第一次感到,我与那片沉没的故土之间,竟被这水连起了一根看不见却滚烫的脐带。

说来惭愧,早年在昆明上学时,我喝水就是喝水,仿佛水从龙头里淌出是天经地义的事,从未想过这一杯平淡之物的背后,竟维系着一座城市的命脉。后来才渐渐明白,这里也曾有一个拧不紧的水龙头。为了解渴,人们甚至要从那已然疲惫不堪的滇池里取水,经过一遍遍净化处理,才能艰难地送进千家万户。那时水的味道,想必混杂着生存的急切与无奈。

而一座城市的生长,总是伴随着对远方的索求。水,是它最诚实也最不容迟疑的脉搏。

正因如此,当我到昆明工作后去一位老朋友家做客,才被他无意间的话深深击中。他拧开龙头,接了一碗清水,像是品茶般啜了一口,然后对我感慨:“兄弟,你是不知道。从前一打开这龙头,那股漂白粉的味儿就直往鼻子里钻,怎么也避不开。现在好了,没了,你仔细品品,水里头好像还真有那么一丝丝甜。”

朋友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心早已不平静的深潭。是啊,如今昆明城里,每十碗饮用水中,就有七碗来自我那云岭深处的故乡。这寻常日子里的一丝清甜,里面沉淀着的,是桂枝村那样一个个村庄灶头最后熄灭的烟火,是祖坟旁清明时最后一缕飘散的青烟,是乡亲们踏上搬迁汽车时,那拔丝般的、一步三回头的凝望。

而我,竟也曾是这场巨大托付里,一个微小的、却真实存在过的参与者。这种既是见证者、亲历者,又最终成为享用者的独特因缘,世上还有多少人能拥有呢?

每当念及此,那水管里流淌的声响,于我而言便不再是寻常的动静。它仿佛变成了故乡群山绵长而低沉的呼吸,一声声,不息地,流进了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血管。

这水,是我与故乡间搏动的脐带,更是一卷无字的契约。

有时我想,这条百余公里的水路,连接着一场城市与乡土间沉默的文明交换。它的条款并不写在纸上,而是化入水土之中:化入被限制的化肥袋上,化入库区减少的人迹里,更化入那些永远沉入水底的地名中。

城市获得的每一分清冽,代价是对付出的铭记、对源头的珍惜与回馈。因此,每当我拧开龙头,水流便是一个鲜活的提醒,让我在饮水时,尝到那索取与牺牲、远方与故乡之间,永恒而艰难的滋味。

从此,每一样用这水完成的事,都变成了某种清醒的仪式。

晨起,手伸向龙头时会顿一下,仿佛去触碰一个开关。水流过掌心,我总不自觉地把水流调得很细,让它多流一会儿,好像这样就能把水里的山风、鸟鸣,听得更真切些。

煮饭时,听着水在锅里从响动到沉默,会觉得那不是烧开,是远山的雪正一寸寸化在我家灶上。哪怕是烧开一壶水预备泡茶,我也总要等到壶嘴的哨音由尖利转为低沉的呜咽,才肯提起。看着沸水冲入杯中,茶叶翻腾舒展,我觉得那不是茶叶,而是一片片来自禄劝山野的、微缩的魂魄,终于在它故乡的水中,缓缓苏醒,重新活了过来。

光阴真像这水一样,哗啦啦地,竟已流过了二十个年头。如今的我,依然日复一日地,在这水里洗漱、烹煮、啜饮。这事对旁人来说,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可它于我,却成了生活里最深刻的一部分——它时刻都在心上,如血液般,在脉搏里无声地流淌着。

据说,云龙水库的水,要经过几个县区的漫长跋涉,才能抵达昆明的自来水厂。在那里,它要经历混凝、沉淀、过滤、消毒,一道道严苛的净化,直到清澈达标,才被允许流入千家万户的管道。这水的珍贵,便如同珍珠的生成——是漫长时光与重重守护的结果,也因此有了千钧的重量。

然而,我所知道的,也仅仅是它来自“云龙水库”这个地名。它的身后,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更深远的源头。

这几年,我常回老家。妻子的娘家,就在云龙水库的更上游,紧挨着一个叫双化的水库。这水库年头更久,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建成的,像一位沉默的兄长。因为位居云龙水库之上,它便默默肩负起更初始的使命——为云龙水库积蓄、涵养最初的水源。为了让下游的水更清冽,故乡的乡亲们再一次退让了土地,还在沿岸建起了各种防止污染的设施。

妻子的姐姐就嫁在本村。有次闲聊,姐夫望着不远处那片被管护起来的库区,语气复杂地叹道:“为了让省城的人喝上好水,我们付出些,没啥。可为了保这水源,管理得很严,不许这、不许那……咱们老乡,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是啊,为了那一库清水,故乡付出的,何止是一次搬迁。他们让渡的,是土地之下发展的种种可能:田里不能多施化肥,更不敢打农药,水库周边要尽量减少人迹,还要持续植树涵养水源。在乡下生活过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是收成的节制,是生计的约束,是一代人将发展的步子悄悄收拢,把生活的范围轻轻划出一道边界。而这,就是为了将一片更干净、更完整的水土,静静地传递给远方。

这水的旅程,远比图纸上那条短短的曲线要长。它从上游乡亲们日复一日克制的生活里出发,汇集了无数的理解、汗水与无声的托付,才最终汇聚成我们杯中,那看似寻常的清澈与回甘。这水的味道里,有山的魂,有人的情,更有故乡那片土地,最深沉的嘱托。

这时我才更真切地明白:乡亲们让出的,何止是一块土地。他们是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化作了这条河那最沉默、却最滚烫的源头。看来,这“根”的让渡,“脐带”的供养,与“契约”的践行,并非一次完成,而是从最上游的溪流便已开始,一环扣着一环。

如今,云龙水库和它周围的山林,成了禄劝一张响亮的名片,吸引着远远近近的游人驻足流连。有人把它叫作昆明的“千岛湖”,这话不假。到了丰水时节,远远望去,库区里那一百多个被水环绕的小岛,真像是谁将一把翠绿的星星撒在了碧玉盘里,有一种不似人间的、恍恍惚惚的美。

可是,在我眼里,这片让外人赞叹的碧波与岛屿,荡漾着的,却不只是风景。那每一道粼粼的波光,都是我在昆明日子里,每天离不开的生命之源。作为一个从水源地走出来的乡亲,同时又是一个受这水源哺育的城里人,这份羁绊,让我心里总怀着一种别人难以体会的情感。

这水越美,我便越觉得它珍贵,也越不敢忘记它的来处。珍惜它,爱护它,并且永远记住那些为了这泓清泉而默默转身、走入他乡的父老——这于我,不再只是一份遥远的心愿,而是落到了肩头,再也放不下的、实实在在的责任。

早晨起来,当我站在昆明家中的阳台上,遥望西北山峦的方向,仿佛能看见那片碧水在阳光下静默地闪耀。它曾是我年少时奔跑过的土地,今天是城市脉搏里流淌的血液。这水,从故乡的泥土深处涌出,流过搬迁路上的尘土与泪光,流过长满青松的寂静山谷,最终来到我的杯中,清冽如初。

我知道,这条水路从来就不只是地图上一条冰冷的引水线。它是一根温暖的脐带,将城市的繁华与山乡的守望紧紧相连;它是一卷无字的契约,上面写满了几代人的奉献与成全。每一次水龙头响起,都是故乡在轻声问候。

所以,我写下这些。与其说是记录,不如说是偿还,是回应这纸上无字、却重如千钧的召唤,偿还山风里未落地的叮嘱,偿还沉入溪底的叹息。倘若您读到了这里,愿您在每一次仰饮时,舌尖能感知到那份来自远山的、辽阔的重量。

这清甜,从来不是天经地义。它是远方让渡的“根”,在此处生发的“芽”。而我们饮下的每一口,都是对这生命盟约最庄重的守护与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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