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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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在码头停泊许久，渐渐低沉地压迫着码头那些匆忙的船只和渔民。一艘艘渔船不断返港，已顾不得鱼获多少，人员各行其事，杂乱依稀听出老船夫沉稳的吆喝。
一旁，安静的空位显得那样格格不入，躺椅上的老张头，汗滴划过脸颊，露出不一样的神色。
浪借风推到码头的岸上或是敲打船体，发出倒计时般急迫的声音。远处海面上只能看到天水相接处不断翻涌的云浪。
老张头眯着眼看着自家的船位发呆，周围逐渐被迎接来的船只，显得空位愈发为异类。
“暴风雨要来了！”
一个白发蓝衫的船长，做好了一般应对暴风雨需要的准备，便起声吆喝着，好像故意要给这老张头听见。
船长招呼船上其他人收拾离开，自己一手持着一支刚不易点着的烟，另一手单拿着一个折叠椅,便大步向老张头走来。
手臂一甩，椅子撒开，一丢一挪，坐在老张头边上。看着老张头盯了许久的空荡船位，陪在身旁看着。大口一吸，缓缓吐出，好像要推出嘴里堵在话前头的什么东西。
扭身抽出一支放在老张头面前，老张头接过也有些颤抖，好像这支烟也打开了他藏着的紧张。
风在将烟头燃起的时候才刮来，急促的燃烧，在愈加阴沉的码头中显得更加耀眼。
顺着风浪的持续拥簇，老张头也顺着气氛猛地起身，将烟头摔下，风持续着烟头最后的火光，而后也被一脚踩去。
“你心窝里头放着什么毒心？我老张家就这一个娃娃，老严，我俩一水儿是吃海钻起来的，我就算是有一日翻了白也不能让我儿没钱抓这救命的药”
老张头顺风说着，逐渐留着几滴眼泪被囊括在那眼袋里面。老船长老严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还是往嘴里塞了一团烟看着海天交接的地方愣住了神。
“现在，吃海吃海，船租给你是当你好心，是多年交情……你把船交给另外一个娃娃，那也是爹娘养着的啊！”
老张头有些崩溃的弯下腰去，像是生出的气猛然排除的释然，泪水已经破开“水坝”冲进这狂风之中。
“这要是出了事儿……就都没得养了……”
老张头的情绪借着狂风的骤作不断地发泄着，好像是蒙在被子里哭的孩子，不用顾忌什么声音或是泪水。
见老张头发泄完，也看天上的乌云将要掉下来，老严拉着椅子拍拍老张头那早已弯曲的后背走上了回家的路。
谁也不知道第一滴落下来的雨水是什么时候落下，或者落在谁家的甲板上，只是， 必定有最开始的一滴雨水的落下，而进一步浸染了码头的所有船只，连带着老哥俩刚刚坐下的地方，都被调重了几度的颜色。
老张头，泪水已经干涸，心中的疙瘩也好似被泪水带了出去，好像是等待审判的囚犯。
看着窗外那仍然不停歇的雨水，老张头隐约又听见儿子的咳嗽声，他老娘已经把买来的最后的药渣又熬煮了一遍，味道和颜色已经远不及第一次优良。
雨水逐渐变小是在深夜，是在老张头不容易睡下了之后。两个手电的光在黑夜中十分耀眼，远远看着，海面好像有些诡异的平静。
这时不知是谁在喊“大浪来了，快跑……。”
他们手电的光也逐渐向远处眺望。一个大浪好像一张恶魔的大嘴，向着码头奔涌而来，本来夜晚是安静的，但在光照到远处大浪的时候，好像已经烘到了早市的热闹，但不是一种热闹。
老张头好像是因为发泄完了心中的不快，睡的很香，只是不舒坦。天刚亮起，就披上衣服，去儿子屋里，掖好被子，儿子不出意外的咳嗽了两声。老张头叹了口气，慢悠悠的往码头走去。
老严也在转角遇见抬头看见，又低头走着，好像现在的悲伤很合理，但好像两人生出了不一样的恐惧。
老严在码头口岸近几步路的时候，便已经将头抬起，直勾勾的盯着海面上看似平常的海面，那上面装点着与平日不同的东西，好像是将人类的一切心里的东西都杂乱的打碎，而后撒到海面。
起先的老张头并没有注意到海面上已不在的船只，而是盯着海天交接的地方，久久发呆，好像泪水在这么清朗的天也无法坐住，掉下来。
最先落泪的是老严，那是他半辈子的心血……。
俩人起初家里都没有船，而后合伙起了一艘二手小破船，年轻而有无限活力的他们，没日没夜的修补和打捞，好像已然陷入到这热血中了。
后来他们好像活力更加旺盛了，卖掉了老船，一人起一艘新船，新船动力强劲，只需要将大多数精力用到开船和打捞上就完全没问题。这好像，更合适他们两个的精神头。
老严落泪总是像个年轻人，或者说小孩儿，所以他很少落泪，也在落泪时候很容易被老张头注意到。
就在视线要看向老严的半截，注意到了，注意到了海面上的船只残骸，海面上七零八落船上的生活用品被海面这一面画板囊括着，好像是巨幅的艺术品。
老张头一步步走向那个蹲着哭的“小孩”，想要安慰些什么，但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想到了早上听到的咳嗽声。
好像两个人被定住了，他们好像这时的悲伤是相通，而又回到最初的哥俩。
“快看，远处好像有个船回来了！”
——打破这份暴风雨带来的失落……
老张头扶起老严，好像要见证一个希望的出现，那不单是属于他俩的希望或者说两个家庭的希望，所有见证的人好像都看到了希望。
逐渐的路上一排车辆停在码头的早市边，一阵音响的震动过后预示着渔民们真正的希望，因为一个月后，码头上的船又整齐的矗立在自己的位置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