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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风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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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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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笼

六岁的我时常站在院门外瞭望远方。淡蓝的天空中悬浮着几朵白云。天边就在那一座座巍峨的青山顶上;天空像极了一口倒扣的锅严丝合缝罩下来。四围环绕的青山如墙,许多村庄、田野,森林、小溪都被围住了,只有山下的那条河在北方的两座山之间撕开一道缝隙流了出去。我的童年仿佛被关住了,远眺的目光总是被那些高耸的山峰和低垂的天幕弹了回来。

我时常幻想着自己一跃而起就能腾空飞翔,飞到天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问过村里最老的人,山的外面是怎样的世界?他说,山的那边还是山,还是无数的山川河流和村庄。他说,他年轻时到过百里之外的地方,是我们这一带出过村庄最远的人。

距离我家两公里开外有一所小学,是专门为方圆七村八寨的书孩子们而设立的;从一到四有四个年级,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每班十来有个孩子。我每天早上出去,晚上回来,经过山岗和小树林再跨过一条小河到学校读书。读一年级时,去学校最大的快乐就是可以和许多小朋友一起嬉戏和玩耍,可以和小朋友们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做很多有趣的乐事;比如下河戏水捉鱼,又比如在山岗上的丛林间掏鸟巢、采摘山花野果等。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要读书?

暑假结束后,新的学期开始,我升读二年级。如入学第一天我没有看到陈老师──那个满头白发且身材鞠偻的老头。上学期末的时候我曾掏了他养在学校菜园子旁的鸡窝,他用教棍把我的手掌打的生疼。此刻,我期望陈老师不要来给我们上课,最好以后永远不要再来。后来我的愿望实现了,陈老师退休了,而从此之后直至如今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可是在我长大后的梦里,偶然还会遇见──在破旧的课桌上把手教我写字和教我读拼音字母发音的人。

新来的老师是一名年轻且帅气十足的青年,他的穿着干净整洁,中分的头发和白净的面孔更使得他潇洒洋溢。相比老气横秋的陈老师,看到的第一眼我们就喜欢上了这位新来的张老师。站在讲台上,张老师面带微笑显得和蔼可亲。在第一节课上,张老师给我们讲了许多新鲜稀奇的事情,直到课时结束我们都还意犹未尽不想离开。

张老师说,他坐了两天的长途班车,从很远的城市来到我们这里。他讲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听起来让人十分悦耳和新奇。他说,城市和乡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有雄伟壮观的高楼,有宽敞整洁的大路,有很多的人和漂亮的车辆;有很多的商店和可口的零食;有小朋友喜欢的游乐园和关着狮子和老虎的动物园。。。。。。。!老师口中的城市,听得我十分向往。他告诉我们要认真读书学习,只有像他一样拥有丰富的知识才能去到更远的地方,看更加美好的世界。

这一次,当我翻开平凡无奇的课本时,似乎感到有一股力量撞击在心坎上,使我瞬间有了从未有过的触动。

时光在天地间穿梭,山村的季节四季变换轮回。父辈们的足迹重叠在地头田间,庄稼收了再种,种了再收;这样的循环劳作似乎永无止境。

每个暑假和寒假开始,父亲安排给我的任务就是放牧。我家有两头用来耕地的黄牛,一匹用来驮运的骡子;还有十多头大小不一的山猪,适当的时候卖掉几头,可以补贴家用。这些牲口在我们家是绝对不可缺少的,而且每天都得精心饲养好,早上要喂食饲草,白天要赶到山里放牧,晚上再驱赶回来。就这样,我的假期与猪牛为伴,听清风轻吟、看山花开落。日复一日,在孤寂的山野上,鸟的欢鸣不再悦耳动听,此起彼伏的蝉声却像一曲曲描述万物落败前的悲歌。在那样的日子里,憋不住了就和老牛说说话,无趣时就捉弄一回油光黑亮山猪仔。

又一个暑假结束了,我考上五年级,要到离家二十里的乡中心小学寄读。我们四年级的十五个同学只有五个人被录取,遗憾的是成绩较好的陈二文没有去,因为他的父亲承担不起每个周三斤米和一块钱的生活费。去往中心小学的那天,父亲早早起床收拾好行装,带我走了一段长长的山路又走了一段灰尘朴朴的公路。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想到从今往后每周才能回家一次,想到即将开始一个人的生活,想到从此以后或许和亲人们渐行渐远,心中不免无味杂陈。我紧跟着父亲赶路,眼泪确止不住的哗哗直流,这是我第一次为离别时的伤感而哭。

陈二文再也没有离开过我们的村庄,辍学之后他开始分担家务学着打理农业生产,在山野和田园上重蹈父辈们的足迹。多年之后,我们两个在不同人生道路上历经过生活风雨沧桑的男人在他家的火塘旁边彻夜叙聊。当提到上学时的事情时,陈二文猛地喝下一大口白酒,随之满眼含泪。我无法言语去疏通卡在他心头多年的那道堵,我们在瞬间都沉默了。

环绕在村庄周围的高山和罩在头顶的苍穹,仿佛就是一个天然的巨笼。笼中关着我的童年,也关着陈二文的一辈子,而如今他出不去,我确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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