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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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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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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


 

出发,到新的爱与新的喧闹中去——兰波

 


 

 

窗台上的红薯长出了多片绿叶,有四片已经挺大了,更多的小叶子还未舒展。它们朝向阳光的窗外,没有人把它们转过去晒,这是天性,深藏在基因密码中,无人能剥夺、取代、更改。

它在一只装过腐乳的方瓶中复活,现在密集的白根须清晰地在玻璃中透露给我们。一根根细细的如同白线一样。我想起母亲纳鞋底时用的就是这种差不多的线。纳鞋底的母亲们都是一样的吧,低头,先把针在头发中蹭几下,使光滑的针更润滑,然后用力扎进去,一根手指上套有针箍,上面有规则而密集的浅坑,以抵抗强力,让针戳破坚硬的现实,抵达理想之地。使一张张本是单薄的粗布有了联合起来和遥远的路途与时间摩擦的理由,帮助我们踏上美好童年的坦途。与我们不同的是,它是不会有未来的或者它的未来是逐渐消失。(哦,什么东西不是在消失的途中呢?)它需要两样东西,一是我们的好记性,不会把它遗忘在厨房的角落;二是一处泥土把它掩盖,浇水,它自己会生根发芽,给我们更多的红薯与更多的遗忘。

除此,它就是一个垃圾。关于这两点只有我们知道,它只是在合适的条件下做合适的事。

是其所是。别无其他。

母亲曾在河岸边种过,她是把红薯切块,然后一块块埋进田垄,给塑料勺子装上主杆,从河里舀水,浇给它们。也是差不多这个季节吧,田垄开始萌动,紫色的根茎越来越长,不用很久,田垄就被盖满,消失,但没有人知道那时它的根须是不是像现在在瓶里那样,是白色的。它们使劲往地下扎,像它田垄之上的藤茎,使劲蔓延,远远望去,只有一片带有点紫色的绿地。由此,泥土之中,一个新的时代在壮大,变甜……

母亲把锄头放在三轮车上,还有几个蛇皮袋叠好放车斗里。戴上圆圆的大凉帽,骑往她的“希望的田野”。一路上没有什么惊心动魄,只要穿过一条不怎么宽大的马路,拐进平坦的小路,那条即将消失的河边,就到了。

先拽住那些密密的藤蔓,拉断,堆在一侧,以前,那些红薯藤、叶是喂猪的好材料,在它们吃好谷糠后,再扔一些红薯藤,让它们在无聊的时光里增添一些趣味。而现在菜场上经常能看到与母亲差不多年纪的人售卖红薯叶,我也吃过多次,确实还是挺好吃的。叶茎撕去皮与叶一起清炒。而饭店里直接省去撕皮环节,让牙口好的顾客吃得津津有味。说来也真是好笑,还有几种以前只喂猪的藤叶,植物,现在都是我们在吃,比如南瓜叶、马齿苋。

我们似乎轮为了与猪抢食吃的角色。但是猪却在吃我们大快朵颐后的残羹剩菜,我们再吃它们……这是一种什么循环?由此,它们也尝到了人间的味道。

一垄垄重见天日的泥土那样饱满,像母亲的乳房,里面饱含了香甜的渴望。有一些不用锄头翻垦,用手就能轻易地扒拉出来,个头大而饱满。更多的在锄头的加持下露出了真容,有的被锄头拦腰斩断,露出微黄的肉身,外围紫皮的一圈处有白白的乳汁在渗出。它们椭圆形的身体被装进袋子里后,袋子也是椭圆形的。母亲需要非常用力才能让它们搬进车斗。回到家里,倒出来,摊开在某个角落,要吃时过去取。

 

 

 去楼上找本书,顺便到阳台上看一看那些种的花草。是的,好久没有去楼上了,尽管我的书房就在那里,但我把常看的书都放在床头或是客厅的竹书架上了。书房似乎只是作为一个藏书楼而存在,众多的书在家里似有似无。就像那些花草,那棵凌霄花,它的黄花朵开得正艳,喇叭一样在呼唤人去看。每次开车在路的栅栏上、高架桥粗大的桥墩上都有它们盛放的样子,我都会想到自己家里也有那样一棵,只是它的枝蔓没有它们肆无忌惮地攀爬开出的花朵似乎也没有它们黄得浓烈。我想那就是它们所生存的环境不同的缘故吧。我给不了它们更好的。

这不能用流浪狗与宠物狗进行对比,只是条件的不同所产生的效果与对策都是不同的。我不可能开窗,让它爬到楼顶及邻居家里,这种僭越式种植会令人反感。它本来是在阳澄湖边的一棵小苗,那次跟朋友一起去游玩时顺手拔回了家。是的,本来它可以在那边的廊亭无止境地攀爬,开出更多的花供人欣赏,拍照,而我独自拥有了它,却在很多时候对它视而不见。差不多十年了吧,养殖它的花盆换了很多次,换了更大的,它的根须在每年都会伸入全封闭的窗框,使那扇窗户沦为摆设。每到秋冬季,就把它最高的枝头剪断,墙壁上留下一个个黑黑的类似爬虫的根须痕迹,它在告诉我们它的不甘与对生命的坚守。会不会在控诉我们对它生命的不尊重呢?

这时楼下有幼儿的哭声传来,她的奶奶在不停地哄。我朝下看了一下,这个奶奶与我差不多年纪吧,孙女已经会走路,但不知道什么使她在哭。她一定需要什么,得到后就会开心地孩子一样地笑。是的,她就是孩子。

看到这个情景我会想到自己,还是没有把身份改变或是说身份上的升级而略有。好几个同学已经做了爷爷,有几个也即将成为爷爷。每次碰面,无一例外地会问起我儿子的情况,让我催催他。我表面上都会表达的很轻松,随意,“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的事我急不来”,“看缘分”等等词语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但没有人真正知道我的心急。甚至我早早地就为“爷爷”这个角色准备着。我的书柜里,早早地放着一套“成语故事”,有插图、拼音,我是想以后让孩子坐在我腿上,在阳台的阳光下,我给他/她说一个个精彩的成语是怎么产生的。

是的,那么多的成语故事已经在古老的历史中产生,一代代中国人在这些古老的智慧中懂得了很多,得益了很多。让他/她在人生的出发地就有一股往前冲的力量,不能像我那样始终在无力与无奈中完成理想。

但我的故事还没产生,还闷在历史的迷城中,等待一个新的智慧来揭示。而一切似乎毫无征兆,现在的年轻人的思维方式完全没有了我这一代人对生活的期许。宁缺毋滥或许是一个正解,也可能是一种托辞。

在每次看到同学们带着自己的孙辈,我的心里总是有一种失落。人生像是一张试卷,试卷上每一道难题等着去解,我现在只剩最后一道大题目了,如果写上了我努力解答的答案,我就可以站起身,走向讲台,交卷了。至于答案是不是完全正确,这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每个人对事物的认知不同。

下课铃永远不会响起,沉默的力量往往是惊人的。

 

 

时值正午,除了蝉鸣不断,窗外鸦雀无声。抬头,天上不多的几朵白云也懒得飘动,留给天空一大片蓝色。天空之上,繁星还没有得到黑暗的指令,在沉默中等待展示那一点微弱的光亮。时间在它们身上早已停止,没有生命去命名。

没有命名的时代有那么久,纵然恐龙那样庞大也没有为命名做出一点贡献,只是留下了一副副石头的骨架,供人研究、参观。我们在惊叹那庞大,同时也是自然界的伟大,从一个肉眼不可见的细胞如何能成为几十米高,又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生物。与它们相比,我们是多么渺小。从智人出现到现在,人类在地球上也仅区区的几十万年,产生语言,成为人,也就十多万年。

而它们,用几亿年的数据来宣告:它们才是真正的王者。

但又能如何?

一块大石头从无尽的黑暗处猛然砸到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上,倒霉的是这石头上的生命。那些生命无一例外地变成了石头。似乎这像是一场阴谋。但有科学证据证明,也正是有了这种砸下,让地球有了水,有了大气层,有了一个诞生生命的合适环境,继而有了所有现在的一切。

那时,它们头顶的天空一定是繁星闪耀,遮天蔽日的森林用沉默进行着“无目的的合目的性”,不用担心猎枪在暗处射出,取走皮毛,留下鲜红的肉体发臭、腐烂。

有时我在发呆时,会想到我是那棵树该多么地好,我就不会有烦愁,我甚至不用担心“活着”这件事,更不用担心“死去”。因为它们是不存在的,如同这个世界。这不是我厌世或是觉得人生的不如意。相反,我对生活非常满足。一份稳定又是喜爱又是轻松的工作,多少人羡慕我,谈起他/她自己的工作时,都是一脸的厌恶与茫然,“你是多么地好”、“到底赞的”……昨日在无事时我突然有这样一种想法:我这别人羡慕的工作其实是一种结果,有多少人了解或清楚我在取得这结果之前的过程中所付出的努力呢?也许他们知道,但谁能真正做到这个过程,重视这个过程?他们要的都是结果,这,就是人的悲伤之处。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但谁愿意在夏日三十七度的高温下去田里干活?昨日午饭时母亲还说起好像她们那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热,因为你必须要去做这件事,无法逃避,没有理由。而我们都是在竭力寻找理由,逃避现实。

当下即现实。

 

 

蓝天上的白云越来越多了,天气预报显示明天要下雨了,气温随之会降下,白云成乌云。

预报是一种预测,类似于大概、也许、可能。而我们在看见这个信息时基本以确定的念头解读的。但是谁能替老天爷做主?曾在现实的天气与手机里的天气有差别时,我跟同事开玩笑说:这是“天气猜报”。

这是一种现代科技的读心术,这颗无法用庞大而只能用庞大来加以言说的心在一些电子机械设备中能解读出祂的内心密码?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但也是唯一的手段。

类似于电视剧中的测谎仪,根据心电图的曲线来判断这个人是否说了实话或是谎言。但是那些受过严格训练的人就不吃这一套了,他们运用强大的意志能够躲过。

心真的能被猜透吗?简直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呢?葡萄牙诗人佩索阿有一句诗“我的心略大于宇宙”。这是理性思维下对自我的一种判断。也就是说,在《心经》中梵文“摩诃”所指的——无限大。这个“无限”是绝对的无限,没有边界。试想,当我们看到一座山时,这座山就在我们的心里清晰地呈现了出来;当我们在飞机上看到城市、天空,它们也完全装进了我们心里。那么宇宙呢?如果有这么一个高度与角度,同样再大的宇宙也能装入我们小小的心了。

如何猜?如何测?

那么我们为何要去知道他人之心呢?去发现他人不愿说出的秘密呢?在喧闹的生活场景中,这样做的起源与结局又会是怎么样的?疑问总是带给我一种疑问,我是最不愿去猜测的,夫妻之间、朋友之间、同事之间,我们产生的公共语言就是为了让我们把事情说出来,表达清楚。或许这就是生活的内容之一吧?!

然而我想,只要“我们的心略大于宇宙”,那么,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人感觉不安呢?这个时候我不觉想起了我的爱宠犬——贝贝,她无私地爱着我,我去哪她就要跟我去哪?每当我回家。她就欢天喜地,要我抱,要我去沙发玩她最喜欢的小瓶子(空的矿泉水瓶),然后坐我腿边,安静一些,我俯下身时,她就会舔舔我。到了晚上,超过9点了她就希望我去房间大床上睡觉,她会先跳上去,在我枕头那打滚,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我知道她很快乐,我会去抚摸她的粉肚皮,然后她趴在一处睡觉了。很多时候我一觉醒来,她睡在我枕头的空余处。有时她会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我想她一定梦见了什么好事,但很难猜测出是什么好事,她无法表达,我无法深入她的秘密之中。

我们都不用猜测彼此,十年了,我们熟知这一切。我们在爱的路上,互相依赖,直到永恒之黑降临。

这是开始养她时就思考过的问题。

 

 

人群总是忙忙碌碌的,我混迹其中显得格外孤单。每一个人都是我,每一个你都是我。

我在河岸边的小路上,树阴包围着,地上落满枯叶子与细小的枯枝,踩在上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这是大地与我交谈的一种方式之一,还有一种就是日后我的腐烂声。似乎后一种方式已经被取代,但不是这样的。那只包裹我的木盒子也会腐烂,它将是我的一部分,或是在我儿子与其他亲人看来,那,就是我。还有那块最后包裹我全部的布,它们无一例外都会在时间之中消失,与我一起去时间的另一面。是的,去一个平行世界。

那里会有新的爱与新的喧闹。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爱与喧闹,这个不用猜测。哪怕《神曲》中维吉尔去的那些地方,也是这样。我没有去过,无法真正去体会那种场景之下的情绪。我在这条几乎不会有人去走的小路上慢悠悠地,如果有人看见我,他们会朝这个平时不关注的地方多看一眼:一个疯子。他们不会理解这里的安静与神秘。是的,我用了“神秘”。

河面上磷光闪耀,那是阳光以另一种方式刷存在感,当你真正到了那个波浪之上,你会发现什么都没有。这类同于猴子捞取的月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是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有掉了河水中被淹死的危险。但是河岸上,它们是真实存在的。那时让相信“眼见为实”的家伙们眼见为实一下吧。

我会坐在斜坡上,很多时候闭上眼睛,听风撩动树叶的沙沙声,继而树叶撩动我的心声。喧闹吗?不,很安静。流水往东流,坚持了那么多年,还将继续坚持下去,像我一样,也一直会喜欢在这种地方坐坐,把脑子里很多轻浮的思想让流水带走。这个世界存在了五十三年了,不知道还会存在多少年,这个问题是无人能够回答的。白鹭飞过来,停在头顶的树杈上跟我一样发呆,只要我不动,它就不会动,它应该也吃饱了肚皮,过来休息一下,打个盹。但是我睡不着,这不是我需要睡觉的地方与时候。

我还是在想我的这颗心,何时能回到纯粹、干净的时候,如同童年时。我不能跟着时间的向前把一颗需要纯粹、干净之心带往名利场。是的,我不是在忏悔做了一件什么错事,不是那种电视里去教堂找牧师忏悔,说出最近做过的一些坏事情或是坏想法。

不是的。

天空多么蓝啊,茂密的树冠遮蔽不了。什么能遮蔽呢?只有自己的这颗心。看山不是山与看山还是山。

站起来,拍一拍裤子上的灰尘,转身,再次步入这条小路。路再小,我一个人够走就好了,不用侧身,互相让一让。路是我的,怎么走都是我的。世界是我的。

心,快点是我的吧。我还在寻找的途中,每一次出发都是一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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