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圣盖博,最惬意事情,莫过于散步。
捱捱黄昏,约三五朋友,或说或笑,一路尽去到桥边或高尔夫球场散步,还是很不错的。从所寄居之处拐出来,行不大远,便是一处低缓的转弯。此处道路呈“丫”形,一条蜿蜒到落基山下,一条转弯便通高尔球场,因为树木繁多,便显出几分幽静了。
一行到此,总要有点犯愁:
是去桥边站一站看看夕阳,或是拐弯到高尔夫球场呢?也许是由于我不大爱运动的缘故,前三两次来这里,我也踌躇一阵便径去桥边了。这座桥,本是铁质的,乍一眼,好似少年时看过的美国枪战片里的铁桥。远远望着,想下边必是哗哗的流水,流水边必有堆积如山的圆木,然后是一座小房子,一个戴压舌帽的男人和一只狗。然而,这些都是没有的。颇觉失望时,忽然竟被这里的气氛所迷住。过了桥,车辆骤然减少,偶尔过来一辆,便去花木掩映的远处,总有树叶与花朵飘零,跟随著汽车飘散一忽便悠然堕下。然后,树叶里再透过来一点两点残阳,便有些伤感,有些落寞了。这恰是与我的心境符合。更何况,这里是一个不知名的公交站点,只一个低低小铁牌子,竖在桥边。从远方来,到远方去的公交车,好长时间过来一辆,下来一个两个人,相互看一眼,就别去了。若是雨天,那一份莫名的清寂与倏然的活泛,竟也似一直孤独的旅人,忽然内心里想到了自己的恋人。这是一处好像脱离于尘世的去处。一个人,伫在桥边,仿佛是等待戈多。我就喜欢了这桥边,然而,并不大来。这在我心里,宛似喜欢上了一首诗,满怀感情地看上几眼便放下;也似喜欢上一个女人,背底里多少情歌唱给她,若真待见了,只想远远著,看上一眼两眼便满足了。
也许是出于这心思,三五朋友去转,不舍得践踏那静寂,生生的要到球场去。
那儿人多,该是玩的地方。同行便有崇明人老黄与河北人老李夫妇了。老黄虽然年纪长大,少年人的情趣还不减,裤子袋里还装有一些花生米,说是要喂松鼠,喂大鹅。这也是黄昏,不知是谁倡议了一句,晚饭刚罢,我们便走了。一路上,由老黄带路,他是来过的。他在前头,边走边解说,说的多是“老美”的不可理喻处。老李夫妇在中间走。老李是不大言语的,原在大陆是退伍军人;他的夫人却爱说,又是国内七十年代的大学生,知识面广,说的便有趣。我拉在后边,有时听听,更多时间是想心事——呀,我怎么陡然到了这里呢。抬眼望处,铁篱内的人,或跑步或散坐,黄昏风刮过来,一时便若模糊的光影,那些人那些物,好似在东单体育场,也似于天坛公园的松树林里去了。然而,是不对的,老黄他们去喂松鼠去,脱离他们周边没有一个华人,我猛然想到这是在异国他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