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篱下的夜来香
这天黄昏,忽然有阵异香从窗外扑来。
大家诧异时,崇明人老黄道:“夜来香开了。”我忙放下电脑,觅香而去。原来西篱下有一大丛蓬蓬勃勃的夜来香。趁著依稀灯光,我见到,在一些卵状的叶子间,撑出来无数朵淡黄的小小花伞。那些奇异香气,便是从这些伞状花瓣里流溢出来的。这些香气,浓郁而不浓烈,一片片袭来,仿若搽抹脂粉的女子,婉约走过。香气散入风中,风是香的;香气染上月色,月色也香;不期然,香气笼人一身,满袖满襟都是香的了。这些香气,也若许多曼妙的香纱,也若一团橙黄的香梦,涤来荡去。
我且在这一个香的世界里,微微迷醉。
一时间,天地仿佛一张帐幔软垂的婚床,此番境遇,大抵只有《石头记》中的贾宝玉梦游警幻仙境才有了的吧。然而,我竟有了,正暗自慨叹“奇遇!奇遇!”之时,猛见著房门大开,一盏灯亮的棚内早已站满旅人,大家纷纷赞道:“好香呵!”这时,有一个两个女人,侧身袅袅走过草坪,去那夜来香旁边,采摘下一枝两枝过来。她们手捧著花枝,那些香气,跟她们的笑容,在一钩银亮月芽下,惊艳耀人。这个院落,本是一处出租屋。七八个大陆客,租住在一起,平常日里,大家都忙,彼此间少有交流沟通,忽因了这一枝夜来香,众行客有了统一的话题。大家品评着,细嗅着,棚下四五人摆下酒;厅间我与一位孟姓男子临桌而坐,一盏灯亮著,开始谈遥遥已逝的青春、诗歌和他那个知心知肺的女友。这时,我发现,每一位羁旅,每位相思者,都会是一名歌者、一名诗人。——他们浓浓的思念,与激荡于胸的如火恋情,经过语言表达,皆是一首首、一行行绝妙诗句了。大家或碰饮、或畅谈,不觉星河西坠,夜来香气更浓了。然而,明朝到底还要面临现实,还要去工作的工作、学语言的学语言、去教堂的去教堂,便散去了。
第二天清晨,我起来到厅棚,偌大一处院落空空的,只剩下我独个儿。只余餐桌上摆放著的那一束夜来香,过去看了,昨宵绽放的那些花瓣也早闭合,寂寂的花骨朵浑不透露出一丝香气。蓦然间,我似乎感觉到一些什么:关于夜来香与漂泊的华裔们,然“欲辩已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