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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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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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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的葡萄树

仔细想来,我并不怎么爱吃葡萄。

我只是喜欢葡萄树。搬到蒙城之后,见到房子的前主人在后院造了一个木制凉棚,便欢喜欢喜去开车到华人苗圃内购回一株葡萄树栽下,那是三年前的暮春天气。向晚的天色,靛蓝里边泛起了些微的赭红,一二只蜂鸟,忽然静定又陡然飞去。园子内没有风,跟着落花翻墙而来的四五点蝴蝶高兴地在我眼前扇翅膀。我一壁忙碌,一壁就幻想着葡萄成熟季节之种种乐事,比如葡萄架下数夏星、饮茶或者摘下大颗大颗的葡萄邀请友人来享用,当时心里颇美气。

然而,我并不知道这葡萄树的脾性,当然也毫无园艺的知识,且我生性疏懒,葡萄树种下之后,便没有多去照管的。忽一日,我到后院见到原来一拃儿高的葡萄嫩苗竟出落得过膝深,几缕小柔丝空劳劳探出来,无着无落的,颇像思春之少女,几分轻愁,没有依靠,惹人疼怜。我就速速步过去,扶起枝茎,将其扶进棚下边的短篱内,其时我并没作长远想,大凡只是着急施些帮持,不想到,过不到十来天,这株葡萄树竟穿过篱格子攀上凉棚,长势盛大。

这时,我才悔当初太大意,竟不想到越过篱格的枝蔓已有拇指粗。当然不大好。以后,她怎么长呢?我蛮愧疚地蹲下去,许是动作猛浪了些的缘故,小葡萄竟着了吓,枝叶乱颤。我抬眼看她。她惊魂未定。我不敢大口出气儿,好一会儿,她才又精精神神挺起腰身来。这是个柔弱又倔强的女子,她展着委屈的眼睛望到我,我知道她心里都是,说不出,我愈加惭愧,然而我终没去将她从木篱内解救出来。我怕弄痛她!当时,我就想着若她足够大篱格限制到她时,我就将这些短篱拆去!

我实在是爱这株葡萄树。

她就像我故宅的那一株。小时候,我家院里是有架葡萄树的,天天太阳出来时,葡萄架下就有一片凉荫地儿,花鹁鸽从屋檐下飞过来,落在石磨上,小圆眼睛东张张西望望。祖母就坐在椅子上扇看扇子。祖母不会去理它。它却撒娇地飞栖到祖母脚前边,举起小脑袋望祖母。这时,一阵风吹,葡萄叶子厌厌聂聂的,透露出叶子间似珍珠赛玛瑙一般的葡萄缀。祖母坐在椅子上扇着扇子对我们说,都过来。我和表姊姊就过去。我一过去,鹁鸽就要飞。我蹲在祖母跟前儿了,双手捧着下巴望祖母;表姊姊倚着祖母站定了,祖母就给我们讲故事。其中有一节,说道:“两个人打架呢。其中一人吃了亏,随手将路边一棵大柳树拔出来,挥动着去追打另一人。那人见状,就赶紧跑,跑进了前边一个人的鼻孔里。追的人也赶到,挥着的柳树搔痒了那人的鼻孔,一个喷嚏打出去,将那两个打架人,一个喷到河北,一个喷到了江西。”表姊听了,抿嘴笑;我却饶有兴致问到祖母:“奶奶,奶奶,那两个人后来咋样呢?”

“还能咋样?!——都叫‘会喷的人’(俗语:吹牛的人)‘喷’(俗语:说大话)死了!”其时,我不知道这故事的寓义,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表姊别我一眼,身子蹭着祖母道:“妗奶,再讲一个。”

表姊是从城里来的,一年不回乡下一二趟的,祖母当然偏她了。祖母握着她的手,道:“教你们念诗吧。”于是就念: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瑟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后来,不知何故,父亲竟将那架葡萄藤砍掉。不大久,我又去到城里去读书,印象中故宅再也没栽种过葡萄树。然而,那一架盘虬苍劲的葡萄树影却是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所以,我真是特别珍爱后院现在这株葡萄树呢。

虽然三年多来,我并不怎么吃到它结的果子。果子熟了,偶尔摘下尝尝。其味道也并不比超市购回来的甘美,甚至还有点酸涩。但,我就喜欢这树。清晨或黄昏,当我在书房内做文章累了,我会侧过身透过后玻璃门望到它,就那么望一忽儿,心里边便颇静定。或者,我会走出去,若是白天,那些阳光透过密密的葡萄叶子撒下来,好像碎银子;一二只鸟会在凉荫里或穿梭或啁啾,穿着花衣的雀呵,其中一个那么活泼,多像昔年的表姊姊;若是夜晚,我会搬个藤椅子坐下来,透过葡萄叶子望月亮,多像一只金色鹁鸽,故乡的那一只,童年的那一只么,静静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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