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四年十二月十二日,是我新居落成的日子。照土家习俗,入住新居,如同结婚分家,也要“点火”入灶,民间称为“进火”,或移居“香火”。即就是入家第一次开锅煮饭,需由其父母或长辈亲自送火入门,同时封谶几句吉利话。
我倒管不了那么多,清早起来收拾一番,与妻子拿起电磁炉、锅铲、碗筷、油盐、蔬菜等进屋,简单煮碗面条吃,就算完成了新居落成典礼,既而开始打扫卫生,虽说一天忙到黑,累得腰酸背痛,可心头还是乐滋滋的,因为实现了多年的梦想。
回想自结婚以来,单是县城这个临时的“旅社”就有些漂浮不定,从最初的“红星桥”迁至“富家井”,又移到“凉风洞”和“桃竹溪沟”,再至“民族风情街”,足足经历了四次搬家,搬去搬来,连一双像样的碗筷就没有了。这种“流浪”式的生活让人有些心烦,特别是第三次搬家时,面对妻子叹气:“何时是个头,半生年纪了,还是家不像家的。”我感到异常心酸。
岁月流转,改天换地,总算铺上了精致的生活,点火那天妻子看我满怀信心的样子,玩笑道:“从今往后,咱家就选你当家,大堂总管家庭卫生,我与儿子全票通过……”我说举双手赞成,保证每次用毛巾抹地板,同时接受你们的监督检查。
腊月二十八日,我们搬入新居过年,随便布置,进进出出,弄得地板有些脏兮兮的。于是,又开始履职卫生,说怎么地板脏得如此快。妻子摇头道:“其实并不奇怪,不是地板脏得快,而是它讲究卫生。”从此,在我的生活中,又多了一段不可缺少的地板岁月。
面对新家与时代生活的弄潮,我必须改变一些观念。其实,一次二次,十天八天都感到劲头十足,同时也很热心,包括偶尔落点渣渣在地板上,也能顺手捡起来,若是脏了地板,还会去拿拖把来拖,直至干净为止。
后来因工作的调整,以及生活的疲劳,逐渐减少打扫的次数,轮到一周一次,且都是排到周末,若然情况有变或特殊事情,就只能两周或三周一次,甚至更长的时间……回想自入家以来,其实真正意义上的大扫除,都是推到每年的除夕之日。当然,照土家习俗,除旧迎新,那是必须的,好像也只有那天才能真正静下心来,去认真捕捉与清理,逢迎春回大地。
以往,因生活的熟视或简单而度,就没有仔细去琢磨过地板的内心和想法,包括它的功能和作用,以及带给人们生活的愿望。首先地板是干净的,靓丽的、清爽的、有温度的;其次常会擦亮人们的心灵,拓展思维空间,改善层次结构;第三还能带给人们幸福生活的追求与向往,以及美好的梦想。尤其是夏天到来,天气十分暑热,无法上床休息时,可以直接躺在地板上,改善睡梦,有时还感到无比的新鲜。
尤其是练习书法的时候,因为心灵浮躁而入不了状态,常会暂时停下笔来,回味躺在地板上的感受,一年一夏,一夜一新,年年有别,都是凉爽爽的,似乎平淡有味,而又不入骨,恰到好处。有时也会盯着那些纹路发呆,拼命去思考自然之外的东西,特别是那些异常的宁静。
其实,自然界永远不只是人,比人类高级的事物还多,只是人类有别于其他事物的智慧——结合与分离。用马克思的话说:“宇宙的一切现象,不论是由人手创造的,还是由自然的一般规律引起的,都不是真正的新创造,而只是物质的形态变化。结合和分离是人的智慧在分析再生产的观念时一再发现的唯一要素。”
因为人心从欲,总是喜欢改变其事物所向或部分或完全的占有,于是出现了选择,甚至是精挑细选或唯我独尊。若照“能量守恒定律”和“物质不灭定律”,一种形式的消亡,只为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大可不必唯心而论,因为人类本就是自然之一,来于自然,去于自然,何生强求,或硬性驾驭,倒不如顺其自然,相融一体,和于其中,那才是崇高的德性。其实,很多时候无论习文练武,修道念佛,隐居深山,包括书法绘画和音乐舞蹈的提炼,最终都是无限接近自然的品质。
在地板生活的岁月中,我常因为幸福而敬重这个伟大的时代,毕竟亲自送走了三个时代的生活:一是土层地面;二是石灰地面;三是水泥地面,而且每个时代都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和充满改变现实的强烈愿望,尤其是我家的泥巴灶头,从曾祖父到祖父,祖父到父亲,直至九十年代中期,才得以改变为瓷砖灶。
二〇一五年国庆期间,我无意间发现原来生活的背后却暗藏着可怕的岁月脱落……那天,我在家里做卫生时,改原来用毛巾抹为拖把拖。妻子见了,玩笑道:“做伤了,就开始偷懒起来?”我说生活总在不断否定与颠覆中前进……当心灵绕过曾经的道路,再回到手上时,却是意外的惊奇,时间都去了哪儿?
原来,这远去生活与成长的背后,还有那么多的无声无息的脱落与诉说,就像充满新陈代谢的生物航船,在唱响人生欢乐与辉煌的同时,也伴随着历史的沉没与隐匿……我搓着手上的毛发,再看生命长短、生活浮沉,真是数不尽的人生岁月,道不尽的苦乐年华。而我却在无数的汇集中,努力地寻找自己。
回头细看,黄发转青头,青头至白发,再到依稀可见的岁月轮转,一步一向前,一步一仰望,走向人生的彼岸,走向生命的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