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苏和我
南疆重镇、丝路明珠阿克苏,意为“白水城”。自古至今,人类逐水草而居。上海有苏州河及其汇入的黄浦江,新疆有阿克苏河及其汇入的塔里木河。
我正好姓苏,这个字的维吾尔语意思是“水”。
在阿克苏,我是一名志愿者,从上海来到这里时,正值盛夏。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阿克苏河——塔里木河支流的水面上,粼粼的波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维吾尔族老人说,这条河养育了绿洲上的一切——胡杨、棉花、甜到心坎的冰糖心苹果,还有那些我至今读不顺口的维吾尔语名字。
我的工作是教孩子们汉语,在阿克苏市阿依库勒镇协合力村小学。教室没有空调,只有几台老式电扇在头顶嗡嗡转着,把热风和孩子们的朗读声搅在一起。他们念“春天来了,柳树发芽了”,可窗外分明是八月滚烫的沙风。有个叫阿依努尔的小姑娘总把“雨伞”读成“羽散”,全班笑得东倒西歪,她却认真问我:“苏老师,上海真的会下那么多雨吗?”
周末我去巴扎帮忙卖哈密瓜。摊主艾力江教我辨别最甜的那一颗——要挑纹路裂开的,像老人笑起来的皱纹。他硬塞给我一块瓜瓤,蜜汁顺着指缝流到腕上,引来几只苍蝇嗡嗡围着打转。这里的甜,是那种会黏住牙齿的甜。
入冬前,我跟着卫生院去偏远牧区义诊。雪后的戈壁滩像铺了一层盐,毛驴车在冰碴上打滑。柯尔克孜族老阿妈撩起袍子给我看她肿胀的膝盖,我却只能递上几盒止痛药。回来的路上,夕阳把雪地染成粉红色,翻译阿迪力突然说:“你看,这像不像你们说的‘浪漫’?”
离开那天,阿依努尔送我一幅画:白色涌动的河流旁站着两个小人,一个扎辫子,一个戴眼镜。背面用歪扭的汉字写着:“阿克苏和老师。”
如今我在城市写字楼里,偶尔还会想起那片干燥的风。电脑屏幕的光太冷,照不出阿克苏河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