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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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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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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的那次夜游

在当下这个时代,可以供精神栖身的茅屋已经成了一种稀缺资源。

有人尝试着到山水中去,去枕流漱石,排情遣绪,却发现那里往往比群居之处还要闹腾;有人尝试着到田园里暂住,安放恓惶的灵魂,最终却只能徒然感叹“有钱农村是净土,没钱农村净是土”。

你无处可去,又无人可以倾诉,你寂寞孤独,你的心里已长出了荒草。此时,你一转身便会发现,还有文学,还有文学作品,可以成为你的象牙之塔。

现在,让我们打开书卷,走进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去追忆千年前的那次夜游。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一 明月一轮

这一轮明月,在李白的杯盏里潜伏过,它是张九龄远人的慧眼一双,它曾陪杜牧在二十四桥边怀想玉人遥在何处。

如今,素洁的月辉布满了夜空,它又悄悄地穿门入户,邀约“解衣欲睡”的苏轼。

这样的月色令苏轼喜悦不已,但他不能独享,他也不敢独享。那个寓居在承天寺里的张怀民,虽然失意,但是高古之意却没有减去分毫,他是个最理想的人选,这一轮月色,倒是可以分他一半。

白日里,张怀民自放山水之间,胸中过滤了多少往事,多少古人,足以让他一时称快于世俗;夜晚,如水月色最能净化灵魂,安抚人心。

夜色深了,既然还没有入睡,那就绝不能辜负了这一轮无赖明月。

来自天上的月色,洒落在庭中,空濛而澄明,恍如一汪汪积水,水中还有纵横交错的藻荇,原来,那是修竹和青柏枝叶的影子。这个夜晚仿佛一个梦境,它让入梦之人产生了一连串富有诗意的高雅的错觉。

这一夜,苏轼与张怀民的心中也悬挂着一轮莹润澄澈的明月,他们心胸中满溢着静谧与通透,此外再容不得半点渣滓,因此“胸中都无一事”。

二 静默无声的交流

月亮在高处,人生在低处。

人仰头时,往往会连连发出浩叹;人低头时,往往可以觉解了人生。

仰头,是抒情;低头,是思索。

张怀民之于苏轼,并非戴安道之于王子猷。苏轼需要“尽兴”,需要一种静默的交流,一种可以尽兴的交流。

黄州只是他们暂时栖居的地方,而不是终身之地。今宵契阔聚首一瞬间,明朝便可能远隔天涯。夤夜更深,身披一袭白月光,步于中庭,这种闲情逸致,远远胜过千金。

月下,苏轼与张怀民两人“相与步于中庭”,他们没有言语,却能够进入对方的心灵世界。此时此刻,说什么已不重要,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却已然交流了千言万语。

此时,天地不言,万籁俱寂。

原来,一汪白月光,几截竹柏影,就能够把两个闲散人的内心情感沟壑填满,哪里还需要更多的金玉珠宝啊功名利禄啊锦袍玉带啊!

三 为什么是寺院

林语堂说:“人在能获得心的宁静之前,必须克服恐惧、恼怒、忧愁等感情。”人人都会有喜、怒、忧、思、悲、恐、惊的情绪,是谓“七情”。

这里是寺院,一个没有世俗情感的地方。当苏轼踏入承天寺的那一刻,他便把这些情绪抛置在了身外。

真正的出世之人,是要避免接触与融入社会秩序,拒绝世俗的约束与塑造,远离功名利禄的诱惑与控制,追求一种自然的,甚至原始的生命状态。

这座寺院,为苏东坡化解了庙堂上进退出处的喜乐与悲恐,消弭了江湖中诡谲险恶的苦恼与惊吓,让一切人性之丑远远遁去。

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寺院中,苏东坡暂时躲开了明枪暗箭、冷嘲热讽、落井下石、排挤倾轧,也抛弃了功名仕进、荣辱得失、生死恩怨这些杂念,他在这里得到了解脱与释放,而复归于自然的宁静。

失意的苏轼找到了一个可以寄情的时空,并以此文记录下他瞬息间的快乐。虽然它只是一个片段,但人们每每读起这个片段,总会产生一种非常具体的代入感,并久久徜徉,不愿离去。人们还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思去理解,自由地想像前因后果,去丰富苏东坡与张怀民的内心世界,并最终建构一处属于自我的情感乌托邦。

这,就是《记承天寺夜游》的永远的魅力和永恒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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