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探亲
列车在大地上蜿蜒行驶,宛如一条奔腾的巨龙。窗外是山外青山村外村,层层迭出无穷无尽;车内是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摩肩接踵归思殷殷,一个个大包小包,携妇将雏,在人群中插空前行,辗转腾挪,寻找到自己的位置,一旦安静下来,又开始向四周嗅闻着乡情乡音的痕迹,继而神思沉浸到魂牵梦绕的那个村庄里去。
过年了,如同候鸟,我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地方。绿油油的的田野,模样抖空的房舍,时不时还能听见鸡鸣犬吠。年迈的老爹早早立在门口翘首以盼,好像那只领头雁在回头张望。老母亲在厨房和堂屋间来回穿梭,不知疲倦地烧烤出家的温馨。一切那么亲切,我如鱼游大海,不着痕迹又情真意契。
村庄如同人生,一切在成长中变化和更新。九十多岁的老人风烛残年,枯灯已尽;七老八十者也有行将就木。隔壁的阿嫂已病床多年,早就汤水难进,现在终于得到了解脱。而立之年的小伙子病死在自己工作岗位上,哭号不已的家属很自然地得到一笔抚恤金和赔偿金,很快就平水无波。最可怜见的是一个三尺幼童,双胞胎弟弟已经蹦跳着上学去了,自己先天不足瘫痪在床,而父母照顾不暇,终于不恋人间匆匆而去。世事无常!人生百年,在这短短的岁月里就演绎出了头和尾。
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东家出嫁了姑娘,彩礼收了一车;西家迎娶了媳妇,笑盈盈招待来宾。老父亲老母亲应邀而至,谨具贺仪,在餐桌上挑挑拣拣,欺软怕硬,然后心满意足地回来。不日又传来街坊的喜讯,大胖小子呱呱落地,于是赶紧准备红包,前去贺喜,回来落得个眉开眼笑。
时光如梭,岁月无情。乡里乡情来来去去的中间,斑斑点点变化着父母的容颜。脸上的皱纹更多了,那是岁月刻下的字符;说出的话儿更软了,那是风雨结出的果实。更多的时候,他们的思想被记忆带走了,前面还是计划满满,后脚就忘了该干什么:锅里炒菜忘了放油,盐倒是放了两次;储藏室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猫儿溜进去大快朵颐,两老人相互埋怨而不知所以然。
望着那一摞不干不净的碗,擦拭着锅台池边上岁月的包浆,听着二老翻来覆去的言语,我心平气和安之若素,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趁着他们还健在,我带着老婆孩子多回来探望几年,承欢膝下。老树已萎,后木已秀,青青于野,泠泠听风,这就是人生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