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与时飞

已经立春十来天了，人心也如得了春风，迫不及待地向外钻出新芽。元宵节一过，冬日里蛰伏的杨翁就急着要会面，如同鱼儿从水底游向了水面。周末有暇，约赵府一聚。

往日的残雪只剩下了残羹冷炙。晴日的阳光渐渐有了温度，蒸蒸日上。碧空万里如水洗一般，不染尘滓。吃过早饭，倒了垃圾，备好茶酒礼品，出门去赵府。恰遇杨翁骑着三轮车，姗姗而至。八十余岁，人淡如菊，朝我摇手示意。我紧走两步，搀扶他下车。赵翁及老婶闻声开门，眉开眼笑，招呼落座。

因杨翁耳背，故抵近交谈，亲切寒暄，继而东拉西拽，旁征博引，广开言路。三人无拘无束，一边喝茶，一边谈天说地。

说话间隙，我和赵翁老婶商议中午待客事，心有所动，借口家中已备饭菜，拿来就是，便出门奔饭店而去，订下糖醋鱼条、西红柿牛腩，溜丸子、烧鸡四个菜品，和鱼籽、牛肉、驴肉三种烫面包各一屉，约定十时自取。

看看为时尚早，回去也干不了什么，都浪费在路上了，遂骑车沿西大街行至青龙山东留公路口，折向夹河公园。有妇女在此摆舞，小情侣悠闲散步。遥闻有人吹萨克斯，一往情深，心无旁骛。我面朝夹河，淡淡而视，缓缓而行。

河水一层薄冰，少许处已经融化，如心田开了一道缝。几粒白点，正立于缝隙之上，刺激着我的眼睛。定睛看，知是白鹭，亮银片闪于浮尘之中，赶紧停车，拍照，收入囊中。

边看边走。岸边有人在拍照，有人在浣衣。不知因我因谁，那白鹭呼啦啦飞起几只，似试探，如作秀，一会儿懒洋洋落入不远处水中，姿态矫健，步履摇曳，令人且叹且赏。

不多时驶出河道，回饭店取来订餐，折返赵府。杨翁大感意外，百般责怪。老婶又添置两菜，辞席不就。三人落座，正式开席。

酒逢知己千杯少，说话也滔滔如江河。作为晚辈，期间我多次起身添酒敬茶。两翁双手捧杯，低低俯就。与贤人处，举手之间皆见山崖苍松，高标凛凛。我诚惶诚恐，托其肘期与，下低己杯示意。三人会心会意，吃吃喝喝，谈论无休。

两翁上了年纪，不多时酒意上脸。我便殷勤伺候吃菜，喝茶，抛砖引玉说古道今。虽然耳背 老人兴致不减，从八十多年历史故迹中捡取出些许瞬间，点燃引捻，抛向空中，听取时代中的声响。两人一说一听，一唱一和，权作菜肴，不知不觉又下去了半杯酒。

酒酣处，赵翁想起了东坡，遂有同感，“酒酣胸胆尚开张”，“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杨翁则如稼轩再生，“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跨马扬鞭，沙场唱大风。看那苍发孓立，精神悠然，让人不禁感叹：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炉香。眼前人和河中白鹭不是一样吗？怀抱精气神，羽姿天成，迎候早春。

人之相交，贵在相知。善与善往，良与良悦，高与高兴，尚与尚逢。品格一遇，重在同频。严冬已过，冰雪消融。草木发芽，雪飞柳摆。老人萧萧振衣，“飘渺孤鸿影”，俨然也回到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