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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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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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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装褶皱里,藏着永不褪色的风

叠被子,就得是方方正正的 “豆腐块”。那棱角得像刚磨过的刀,笔挺挺能裁开晨雾,比砖缝齐整,还多着几分筋骨。老班长捏着我手腕教我掐直角时,他掌心的茧子蹭过布面,沙沙响。“孩子,这不是折腾,” 他用指尖敲了敲被角,“军人的骨头,就得比这棱还硬实。”

后来才慢慢咂摸出,这硬气是有根的。南昌城头的枪声磨过它的锐,长津湖的冰雪凝过它的寒,加勒万河谷的石头撞过它的坚。一折一叠间,早把最烈的那股魂,都叠进了贴身的棉布里。

训练场的沙,是另一种 “磨”。新兵小王匍匐的时候,肘部的血洇透了作训服,在沙地上拖出一道淡红的线。他咬着牙不吭气,手里攥着块石子,指节白得像要碎。班长蹲下来,指着远处的靶场说:“你瞧这沙,像不像当年上甘岭的坑道?那会儿战士攥的是手榴弹,如今你们攥枪 —— 但这股较劲的劲儿,得一样沉。”

老兵射击时,那瞬间的静最让人记牢。呼吸猛地沉下去,整个人跟枪融成一块铁,瞄准镜里的靶心,早不是环数,是 “守护” 二字刻进指腹的疼。扣扳机的轻重里全是掂量 —— 既要准,更要稳,像当年坑道里的战士,数着敌人的脚步声,把心跳都压进枪膛。

退伍那天,老排长塞给我个搪瓷缸。边缘磕掉块瓷,露出的铁皮锈成浅褐色,内壁的茶垢弯弯曲曲,倒像幅守岛的地图。“台风天断了补给,就靠它喝雨水,撑了半个月。” 他摩挲着掉瓷的地方,目光好像穿过我,落到记忆里的岛礁上。我接过来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眼前忽的就现出他在暴雨里站岗的模样:雨衣被风掀得像面旗,裤脚灌满了海水,脊梁却比灯塔还直。

原来军人的 “硬”,从来不是冷。哨位上给受伤的海鸟喂饼干的,是他们;退伍时往战友包里塞家乡茶叶的,也是他们。这些软和,都藏在军装的褶皱里,像埋在钢枪里的棉絮,不惹眼,却烫得能焐热寒夜。

抗洪那年,电视里撞见了老赵。当年上下铺的兄弟,转业成了消防员,正背着老人蹚洪水。水过了腰际,迷彩服贴在身上,胳膊上那个月牙形的疤 —— 是当年练战术被铁丝网划的 —— 在浪里闪。他喊 “大爷抓紧” 的嗓门,还跟当年抢馒头时一样亮,指甲缝里嵌着泥,却把老人的胳膊攥得比钢缆还稳。

前几日翻旧物,那床叠了无数次的被子滚了出来。边角磨出了毛边,摸上去,像还沾着训练场的沙粒、哨位的月光,还有老班长掌心的温度。

忽然就彻悟了:军人的本色,从不在军装新不新、旧不旧。是叠被子时的较真,握枪时的沉劲,洪水来临时的逆行,更是脱下军装后,骨缝里蹦出来的那句 “我来”!

老班长说得对:“军装能脱,心里的迷彩,得穿一辈子。”风过处,那褶皱里总飘着沙味、霜味,还有老百姓说 “谢谢” 时,甜得发暖的味——这,就是永不褪色的风,吹过多少年,依旧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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