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竹篮刚挨到门槛,露水便顺着竹篾缝悄然滴下,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圈水印。他蹲在菜畦边,仔细拨拉着马齿苋,指缝间夹着一片嫩草叶。今早头一拨起身的蟋蟀,正蜷在草叶下打盹,触须上沾着的露水珠,亮闪闪的,恰似奶奶缝衣针上的银尖。
“早起的虫儿,可不是专等鸟吃的。” 爷爷轻轻捏起蟋蟀,放进竹篮,篮底铺着的玉米叶还软乎乎的,那是昨儿新剥的。这竹篮已用了十五年,提手磨出的包浆锃亮,都能映出人影,边缘有个小豁口,是前年追偷菜的刺猬时,不小心磕在石头上留下的。爷爷总说这豁口好,“透气,虫儿待着不闷”。
话说前年那刺猬来偷菜,可把爷爷给忙坏了。爷爷先是听到菜地里有动静,提着灯笼一照,发现那刺猬正团在马齿苋边大快朵颐。爷爷轻手轻脚地靠近,想抓住它,可刺猬一下子就团成了刺球。爷爷围着它转了好几圈,想找个法子把它弄走,又怕伤着它。最后,爷爷找来个小树枝,轻轻戳了戳刺猬,想把它赶跑,结果不小心,竹篮就磕在了石头上,留下了这个小豁口。
灶间烟囱刚冒烟,奶奶就举着针线筐站在了廊下。筐里的顶针磨得发亮,上周纳鞋底时,因老花镜镜片裂了道缝,针脚在布面上走得歪歪扭扭,可她偏说 “不碍事,能看见线就行”。篱笆上的牵牛花刚绽开半朵,花瓣上的虫屎还新鲜,那是夜蛾昨夜留下的,奶奶用指尖轻轻弹掉:“它也早起,是来替花传粉的。”
我蹲在竹篮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蟋蟀。它在玉米叶上缓缓爬行,触须碰到篮壁的豁口,停了停,又往深处钻去。远处的槐树上,麻雀 “扑棱” 一声飞起,翅膀扫落的槐花瓣,悠悠飘落在爷爷的草帽上。“你看那鸟,” 爷爷直起身,捶了捶腰,草帽沿的露水掉进衣领,他也不抖,“刚从窝里出来,嗉子空着,是急着给雏鸟找食呢。”
奶奶把纳好的鞋垫往竹竿上晾,布面上绣的艾草叶还软,那是用去年晒干的艾绒混在布里绣的。“虫儿早起,是找最嫩的草尖;鸟儿早起,是怕雏鸟饿。” 她用竹竿拨了拨鞋垫,“就像你爷爷,天不亮就去菜园,不是为了赶早,是知道露水没干时,菜最嫩。”
竹篮里的蟋蟀突然蹦了起来,撞到篮壁上,又落回玉米叶上。爷爷把竹篮提到鸡窝旁,却没把蟋蟀倒进去,只摘了片玉米叶盖在上面:“留着给隔壁小宝玩,他说要养在玻璃罐里。” 鸡窝里的老母鸡 “咯咯” 叫着,刚下的蛋还热乎,爷爷捡起来,轻轻放到我手里,蛋壳上沾着的鸡毛,带着鸡窝的温暖。
太阳爬到竹梢时,金色的阳光如丝缕般洒下,给菜畦披上一层暖纱,原本带着露水凉意的空气,渐渐染上丝丝温热。爷爷在菜畦边插了根竹棍,棍上系着红布条 —— 那是奶奶旧头巾剪下的。“这样鸟就知道,这畦菜是留着自吃的,别来啄。” 他拍了拍手上的泥,泥里混着草汁,绿得发亮。篱笆外的田埂上,几只麻雀正啄着麦粒,那是昨晚收割机漏下的,它们头也不抬,偶尔扑棱翅膀,惊起的蚂蚱蹦进草丛,转眼就没了影。
奶奶端来粥碗,碗沿的豁口和竹篮的豁口有点像,是我小时候不小心摔的。“你看这粥,” 她搅了搅碗里的绿豆,“豆子要早起泡,火要慢慢烧,急不得。就像虫儿和鸟,一个钻草,一个飞树,各有各的时辰。”
竹篮还在鸡窝旁放着,玉米叶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那只蟋蟀大概是钻回菜畦了 —— 草尖上有个小小的洞,露水顺着洞沿往下滴,滴在刚松过的土里,像谁悄悄埋下的秘密。爷爷说的对,晨光里的事,从没有 “谁该被谁吃” 的道理:虫儿找草,鸟儿喂雏,人摘菜,都是顺着日子的时辰走,各有各的去处,各有各的安稳。
在如今这个快节奏的社会里,人们总是匆忙地追赶,却常常忽略了生活原本的节奏。就像奶奶晾在竹竿上的鞋垫,针脚歪歪扭扭,却晒得软软的;爷爷的竹篮有豁口,却装得下露水、蟋蟀和新摘的菜。早起的意义,从不是抢在前头,是知道自己要往哪去 —— 虫儿往草尖,鸟儿往巢边,人往菜畦,都走在自己的晨光里,这便是生活的美好。我们应学会放慢脚步,顺应自然节奏,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向,让内心获得安稳与宁静,莫要在匆忙的追逐中,迷失了生活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