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往被套里塞晒透的棉絮时,父亲正蹲在廊下修缝纫机。这棉絮去年新弹,蓬松得能接住阳光,母亲仍要抖三抖:“得让棉丝都顺顺当当的,盖着才不压身。” 缝纫机针头卡在第三格,父亲拿镊子夹出线头,那线头缠着块碎布 —— 是母亲前年缝围裙时崩断的,一直卡在针眼里,像段没说尽的话。
他们的婚被红底碎花,边角磨出毛边。母亲常说:“这被面经洗,就像你爸的脾气,看着硬,其实耐磋磨。” 有次我翻箱底,瞧见被角缝着块蓝布补丁,针脚歪歪扭扭。“你爸第一次学缝补,” 母亲摸着补丁笑,“那年他在工地摔了腿,我熬夜给他缝棉裤,被角磨破,他非要自己补,针脚比蜈蚣还弯。” 补丁上的蓝布,是父亲年轻时工装的袖口,洗得发白,却比新布还软。
父亲茶杯总在母亲针线笸箩旁。搪瓷杯口缺块瓷,是刚结婚那年拌嘴摔的。母亲数落他:“总把袜子扔在床底!” 他气呼呼拍桌子,杯子就滚到地上。现在那缺口对着笸箩,母亲纳鞋底时,线头能顺势绕到杯把上。“你看,” 母亲捏着线头打个结,“再大的气,也能变成个结,把日子系牢。”
去年父亲生日,母亲蒸了红糖糕。蒸笼掀开,热气裹着甜香弥漫开来,父亲伸手就拿,烫得直缩手。母亲拍他手背一下:“急什么,就像当年你非要骑着二八自行车娶我,车座没垫棉垫,硌得我一路疼,你还说‘快,别让饺子凉了’。” 父亲嘿嘿笑,指尖沾着糕粉,蹭在母亲围裙上 —— 那围裙早有无数粉印,旧的没洗去,新的又添上,像棵不断长新叶的树。
夜里起风,厨房灯光昏黄,窗外风声呼呼作响。母亲的身影在灶火前晃动,父亲坐在一旁小板凳上。我听见母亲说:“衣柜第三层的棉鞋该拿出来了。” 父亲应道:“我明早去修修鞋底。” 之后没了声响,只传来缝纫机 “咔嗒” 一声 —— 许是父亲修好针头,又或许是母亲绕顺了线头。月光从窗缝溜进来,照在婚被补丁上,补丁蓝布映着月光,像片小小的湖。
今早,母亲翻晒棉絮,父亲蹲旁边择菜。母亲把棉絮铺在竹匾上,父亲菜篮就放竹匾边,沾着泥土的萝卜缨蹭到棉絮上,母亲也不恼:“沾点土才好,接地气。” 父亲择完菜,伸手帮她扯平棉絮边角,两人影子在阳光下叠在一起,像婚被上的碎花,你挨着我,我缠着你。
原来,婚姻并非红绸子的鲜亮,而是棉絮的实在 —— 要经得住弹,让棉丝散开;要耐得住缝,让补丁服帖;要熬得住日子,让新棉混着旧絮,也能暖得踏实。就像母亲常说:“好棉絮不用天天晒,可每缕棉丝都得想着对方 —— 你顺了我的毛,我服了你的软,盖着才暖和。” 在现代快节奏生活中,父母这种包容、实在的婚姻态度,恰似一盏明灯,照亮我们经营婚姻的道路。它提醒着我们,婚姻需用心呵护,包容对方的不完美,珍视生活中的点滴温暖,如此,才能在岁月长河中,携手走过风雨,收获稳稳的幸福。
竹匾里棉絮还晒着太阳,父亲茶杯泡了新茶,母亲针线笸箩里,线头正缠着父亲刚择好的葱叶。风从院子吹过,掀动棉絮边角,露出底下蓝布补丁 —— 那补丁在阳光下轻轻晃,像父母年轻时,手牵着手走在田埂,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却始终没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