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卢春文的头像

卢春文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9/04
分享

那块“边角都磨毛了的红绸子”

电视屏幕一亮,窗台上那盆绿萝刚浇完水,叶尖的水珠在晨光里一闪一闪,像藏着无数小秘密。王娭毑搬了个小马扎,紧挨着我坐下,手里死死攥着块褪色的红绸子。这红绸子,是她老伴当年在部队得的嘉奖,边角都磨毛了,可她熨得平平整整,一看就是宝贝得不行。

“来喽。” 她眼睛盯着屏幕,忽然说道。

屏幕里,国歌奏响。仪仗队的脚步声,就跟敲鼓似的,“咚咚咚”,从天安门广场一路传到咱这巷子里。王娭毑的手越攥越紧,红绸子在她腿上微微发颤。我瞅见她眼角的皱纹里头,慢慢渗出点亮光,那眼神,满是激动和骄傲。

铁甲车 “轰隆隆” 地开过去,孙子一下子趴在茶几上,手指着屏幕大喊:“爷爷你快看!这坦克可比我那玩具车威风多啦!” 王娭毑的老伴从沙发上慢慢直起腰,伸手摸出老花镜戴上,身子往前倾,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嘴唇动个不停,像是在数坦克的数量,眼神里头,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当年咱那炮啊,炮筒上全是锈补丁。” 他嗓子有点哑,突然开了口,“打一发炮弹,得歇好半天才敢再装弹,就怕炸膛喽。” 这时候,屏幕里导弹车慢慢驶过,银灰色的弹体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车身上的红星红得亮眼。王娭毑轻轻拍了拍他胳膊,没说话,就把红绸子往他手里又塞了塞。

空中梯队 “呼呼” 地飞过来,孙子兴奋得指着天上叫:“飞机!好多飞机呀!” 我们都忍不住仰起头,透过窗户往天上看。天蓝蓝的,云淡淡的,风轻轻的,蓝天上没有硝烟,只有战机拉出的彩烟,一道一道的,像彩虹一样,把天都衬得更高更远了。王娭毑看着天,眼神有点失落,低声说:“你太爷要是能瞧见就好了。”

她的太爷,是甲午年在黄海海战里牺牲的水兵。当年从海里捞起来的船板,到现在还摆在村头祠堂里,上面的弹孔,就像一只睁着的眼睛,怪吓人的。“那时候哪有飞机哟,” 王娭毑声音低下来,脸上满是沉痛,像是又回到了当年,“船漏了,炮弹里还掺着沙子,弟兄们在水里拼命喊,嗓子都喊破了......”

正说着呢,屏幕里老兵方阵过来了。他们坐着车,胸前的勋章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有个老兵敬着礼,手哆哆嗦嗦的,可腰杆挺得笔直笔直的。王娭毑的老伴慢慢站起来,对着屏幕也敬了个礼,动作有点僵,但是特别认真。阳光从窗户缝里照进来,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就跟落了层雪似的。

“他们都老喽。” 孙子小声嘀咕。

“不老!” 王娭毑马上接过话,声音有点抖,“你瞅瞅他们眼睛里的光,跟当年上战场的时候一样亮堂!”

国歌又响起来,我们都 “唰” 地一下站起来。孙子不太会唱,就跟着调子哼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王娭毑的老伴唱得最大声,虽然跑调了,但是每个字都跟砸在地上似的,特别有力气。红绸子在他们手里传来传去,从老人传到孩子手上,绸子上的热气,好像能把日子都焐热乎了。

阅兵式完了,巷子里飘来饭菜的香味,香得人直咽口水。李婶端着刚蒸好的馒头走过去,笑着说:“今儿这馒头,碱放得正好,发得可喧腾了。” 王娭毑的老伴把红绸子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一个铁皮盒子里,盒子底下还压着一张老照片 —— 一个穿着军装的小伙子,站在锈迹斑斑的炮管旁边,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大白牙。

“当年盼的,可不就是现在这日子嘛。” 他把盒子轻轻合上,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全是高兴和满足。窗外绿萝叶尖上的水珠,慢慢滚落下来,滴在窗台上,像谁掉的眼泪,又像谁开心的泪花。

晚风吹进巷子,带着饭菜的香味。我看见祠堂那边飘起了灯笼,红彤彤的,把天都映得暖烘烘的。王娭毑说,今晚得多炒俩菜,喝两盅。电视里还在放阅兵的画面,铁甲车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座稳稳当当的山。

你瞧,这盛世,真就如他们盼的那样。有飞机在天上护着,有铁甲在地上守着,孩子们能在院子里追蝴蝶,老人们能坐在太阳底下,安安稳稳地看阅兵。以前在枪林弹雨里喊过的、盼过的,如今都变成了眼前实实在在的好日子,伸手就能摸到。这盛世,是先辈们拿命换来的,咱们得记着他们的好,把这和平和繁荣接着往下传,让祖国越来越好,才对得起他们流的血、受的苦。

夜越来越深,我路过祠堂,看见那船板旁边,有人放了一碗新蒸的米饭。月光照在船板的弹孔上,白白的,像盖了层霜。远远地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清亮清亮的,把这八十多年的风风雨雨,都衬得温柔起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