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那棵老槐树,叶子又稀稀拉拉地落了一地。王大爷照旧蹲在树根底下,手里拿着根枯树枝,在地上慢慢划拉着圈儿,圈里头歪歪扭扭写着俩字:“肝胆”。他抬起头瞅着我,烟袋锅里的火星一闪一闪的,跟天上的星星似的。“知道不?这俩字,可比那金砖还沉呐。”
王大爷伸手解开棉袄扣子,露出里头那件打满三层补丁的褂子,心口那块褪色的红布特别扎眼。他的眼神变得悠远,声音也低了下去,像怕惊扰了啥宝贝似的。“这是当年我爹给我的。他跟着送粮队过封锁线,结果被炮弹炸断了腿,可怀里头的面袋子,还死死抱着,血把这红布都浸得透透的。” 红布的边角磨得毛毛糙糙的,可那点红,就像长到布纹里头去了,咋洗咋刮都弄不掉。
前阵子看新闻,南海的浪头一个接一个,“砰砰” 地拍打着船板,跟打雷似的。年轻的水兵笔挺地站在甲板上,帽檐上的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可手却把枪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白了。王大爷指着电视屏幕,烟袋杆敲得桌子 “笃笃” 响:“瞧见没?这就是咱娘的娃。当年我爹揣着面袋子往前爬,现在他们站在浪尖上,都是一个理儿 —— 咱娘的地界儿,一寸都不能少!”
胡同里的李婶,她太爷是甲午年在黄海海战里牺牲的。祠堂里那块船板,到现在还留着个碗口大的洞,看着就像只睁着的眼。李婶常念叨:“太爷当年攥着断桨往下沉的时候,心里肯定想着,可不能让后代再遭这份罪。” 这话不假,去年社区征兵,她家小子头一个报了名。临走的时候,他在祠堂里 “咚咚咚” 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红得像块红布,大声说:“太爷,您看着,咱的船,现在结实得很!”
我想起小时候听的故事。卢沟桥的狮子被炮火烧得黑乎乎的,石缝里还卡着颗子弹壳。那是当年一个卖烧饼的老汉,拿着扁担挑着石子去砸坦克,从怀里掉出来的。他没读过书,就知道 “这桥是咱家的门槛,不能让外人给踩碎了”。后来清理战场的时候,那根扁担还戳在桥栏杆上,竹篾子都炸开了,跟个张开的手似的。
王大爷的烟袋锅灭了,他往地上磕了磕烟灰,哼了一声说:“别听那些人瞎扯,说咱中国人胆小怕事。你去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看看那面墙,上面的名字哪个不是硬骨头?再去瞅瞅长津湖的冰,冻住了战士的胳膊腿,可冻不住他们攥枪的手。” 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又拿起树枝把地上的 “肝胆” 俩字描得更深:“这就是咱娘给的种,揣在怀里能捂热,攥在手里能砸出火星子。”
前几天暴雨,小区地下室进水了。消防员泡在齐腰深的水里,把八十岁的张奶奶背了出来。有个小伙子脚被玻璃划了,血混着泥水往下淌,还笑着说:“没事,比训练的时候轻多了。” 这场景,就跟当年冀中地道里,老乡们用肩膀顶着门板防塌方一样,没一个人喊累。
王大爷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和老槐树的影子缠在一块儿,像根扯不断的绳子。“记住喽,” 他往巷口望过去,那儿的孩子们举着小红旗跑着,笑声脆生生的,“咱娘的膝下,从来就不缺兵。扛枪的、握笔的、种庄稼的、守大门的 —— 只要娘喊一声,咱骨头缝里的劲儿,就能撑起一片天。”
风一吹,地上的碎叶子扬起来,迷了眼。等再睁开眼,就瞧见老槐树干上,不知谁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刻痕里积着新土,就像刚种下的种子。王大爷说得对,这土地里埋着的,可不是软骨头。是面袋子里的血,是船板上的洞,是冰河里的枪,是雨水中的背 —— 是咱娘教的,啥叫肝胆,啥叫血性。
谁敢说咱中华没肝胆?你瞧瞧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每一寸都长着硬骨头,每个地方都站着守土的人。娘的孩子,从来就不是吓大的。在现在这个时代,不管遇到啥困难,咱靠着这股从娘那儿传下来的劲儿,都能挺直腰板往前冲,把咱国家建设得越来越好,让这股精神世世代代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