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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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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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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里河的秋

方跨上那辆旧自行车,往六里河而去,只听得车铃 “叮铃” 一响,便惊飞了枝头半片尚未黄透的树叶。那叶儿悠悠飘落,竟恰好落在车筐沿上,恰似有人悄然递来的一片秋天的信笺,透着几分诗意与悠然。

行至路畔,但见两旁榉树,枝繁叶茂,其影如盖,将路面铺得满满当当。秋日暖阳,丝丝缕缕自叶间缝隙倾洒而下,于那柏油路上,恰似撒了一把细碎的金屑,熠熠生辉。远远地,便望见朱家门的平房,黛瓦之上,犹沾着昨夜的清露,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那板门虚掩着,微风轻拂,“吱呀” 一声,仿若有人在悠悠轻声应门。阶沿石上,青苔半干,透着秋天独有的温润,不似夏日那般湿滑,倒添了几分秋日的静美。

甫进院内,便见归人正于其间煮茶。那紫砂壶中,袅袅升腾起细白的水汽,混着院角橘树所散发的青橘淡香,悠悠飘来,沁人心脾。抬眼望去,青橘挂满枝头,颗颗皆泛着浅绿,宛如仍攥着半夏天的劲头,不肯轻易熟透,恰似青涩少女,含着一抹娇羞。归人笑意盈盈,递过茶盏,指尖犹沾着些许茶渍,娓娓道:“再等些时日,待经了霜打,便甜了。从前这院里亦有棵橘树,那年我离去之时,丫头还踮着脚尖,努力够着,说要留个最大的与我呢。”

正说着话,只见邻家蔡先生扛着个旧木柜,自隔壁缓缓走出,脚步略显迟缓。那木柜边角,已被岁月磨得发亮,似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蔡先生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笑着往院里瞥了一眼,道:“这是从前的碗柜,搬出来晒晒,免得生了霉。” 言罢,又道,“你们且聊着,我再把那旧藤椅挪出来,晒透了,坐着也舒坦。” 那旧木柜置于墙根,阳光洒落在柜门上的铜环之上,晃出细碎的光芒,仿佛在那光芒之中,裹藏着从前的悠悠岁月:彼时,丫头追着蝴蝶欢快奔跑,蔡先生于院中悉心修理藤椅,归人则静坐橘树下,悠然看书,连那微风,都似怕扰了这宁静,跑得轻轻悄悄。

移步往六里河边,只见榉树愈发高大粗壮,需得两人合抱方可围拢。秋风裹挟着沙沙叶声,轻轻吹过,而那树干却稳如泰山,恰似守护着六里河的老者,岿然不动。河边田埂之上,有人正挥着铁锹,挖掘土豆。但听得铁锹插入土中,“噗” 的一声,便带出几颗圆滚滚的土豆,其上犹沾着湿润的泥土,个头比那碗口还大。挖土豆之人直起腰身,将土豆轻轻捡入竹筐之中,竹筐底部早已铺就一层干爽的稻草,生怕磕碰到这些 “宝贝”,口中说道:“等新麦收了便来挖,经太阳晒足了,甜得很呢!”

待到傍晚时分,有人于田埂上垒起窑灶,将土块码得方方正正。那火自灶口缓缓舔出,映得人脸红扑扑的。土豆被小心埋入热窑之中,不多时,阵阵香味便弥漫开来,与那胡麻花蓝莹莹的香气,以及鸟儿归巢的啼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秋日晚景图。归人凝视着窑灶中的火焰,声音轻柔,道:“去年此时,丫头还在这儿帮忙烧火,直说这烤土豆比城里的薯条香多了。如今她在城里安了家,却常念叨着想吃这口烤土豆。”

待返程之时,白霜已悄然落于阶沿石上,恰似撒了一层细细的盐粒。奶奶家的老狗,自墙角慵懒钻出,抖落身上的白霜,复又蜷回窝里,半眯着眼睛,静静望着院里的橘树。那板门再度关上时,“吱呀” 之声,较来时轻柔了几分,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满院的秋意。车筐里那片落叶依旧在,又多了一颗归人所赠的青橘,只听得归人说道:“带回去尝尝,虽说还未甜透,却满是六里河的味道。”

骑着自行车往回返,车铃再次响起,那叶儿悠悠飘落,落入河中,顺着水流,缓缓漂远。这六里河的秋啊,又怎仅仅是秋呢?它是朱家门的那盏清茶,散发着淡雅的韵味;是蔡先生的旧木柜,承载着岁月的痕迹;是烤土豆的馥郁香气,萦绕在鼻尖;是归人所讲述的从前,满含着无尽的眷恋;是藏在青橘里、尚未全然吐露的甘甜 —— 恰似生活中那一抹暖,不疾不徐,却稳稳当当,一旦落于心底,便叫人不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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