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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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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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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脆柿

长沙的秋,恰似一帧细腻的旧画,蒙着一层温软的甜意,那是桂香在老巷的风里缱绻,是糖油粑粑的焦甜在街头巷尾弥散。而于我,最勾魂摄魄的,却是巷口竹筐里那堆橙红的脆柿子,宛如一地散落的小灯笼,沾了秋日阳光的金粉,就连那表皮细细的绒毛,都似藏了一段暖昧的私语。

周末闲步潮宗街,青石板路被秋阳晒得暖烘烘,像是一块刚出炉的甜糕。拐角处的老摊子猝然撞入眼帘,竹筐层层叠叠,满筐的脆柿子挨挤在一起,如同亲昵的姊妹。那外皮,是透亮的橙红,恰似落日余晖晕染的绮霞,顶端翠绿的蒂,宛如给小灯笼系上的一抹灵动绿绦,俏皮又娇俏。阿婆坐在小马扎上,手指轻剥着柿子皮,见我立定,便绽出一朵菊花般的笑,递来一块:“帅哥尝尝,刚从郊区摘的,脆甜哟!”

我接过柿子,指尖触到那秋日的微寒,仿佛触到了秋的肌肤。咬下一口,“咔嚓”一声脆响,似是秋的喟叹,果肉的清甜如溪流般在舌尖漫开。这甜,不是软柿子那种绵密浓稠的甜,而是带着清润的脆甜,汁水沾在唇齿间,宛如含了一口秋日的暖阳,明亮又温暖。果肉里不见硬籽,唯有细细的纤维,嚼起来带着爽利的劲儿,连那薄嫩的果皮,都脆得恰到好处,嚼起来有淡淡的涩香,恰似秋的低吟,恰好中和了甜,使得滋味愈发醇厚悠长,如同一首古老的歌谣,越品越有韵味。风从巷尾悠悠吹来,携着桂香,混着柿子的清甜,刹那间,我只觉长沙的秋,全凝在了这一口脆甜之中。

思绪飘回小时候,外婆家的院子里,那棵脆柿子树是我童年的梦。每至中秋过后,柿子便如被秋意点燃的小火苗,渐渐泛红,像一盏盏挂在枝头的小灯笼,把院子照得暖融融,仿佛给院子披上了一层梦幻的锦衾。外婆总说:“要等霜打了才甜。”于是,每天放学,我便如一只盼食的小鸟,飞奔到树下,仰着脖子数柿子,眼巴巴地盼着霜来。终于,霜落的那天,外婆搬来竹梯,我举着竹篮在树下等,柿子从枝头落下,“咚”地砸进篮里,带着霜的清冽,却裹着满心的甜。

外婆不常让我生吃脆柿,她爱把柿子切成薄如蝉翼的片儿,撒上些白糖,腌在玻璃罐里。腌过的柿子少了涩味,更甜更脆,装在饭盒里给我当零食。课间掏出吃时,同学们都围过来,那眼神里满是馋意。有时,外婆会把柿子和苹果放在一起,捂上几天,柿子软了些,甜得更绵,却仍带着脆劲,我能一次吃好几个。外婆坐在一旁,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宠溺,笑道:“慢点吃,别噎着,树还结着呢。” 如今外婆已去,那棵柿子树也不知踪迹,但每次吃到脆柿,外婆举着竹梯的身影,那带着笑意的叮嘱,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鲜活如昨。

再看眼前,阿婆正给一位老街坊装柿子,用旧报纸包着,絮叨着:“给孙子带点,他就爱吃这个脆的。”老街坊笑着付钱,应道:“每年就盼着你这摊子呢,别处的没这个味。”阿婆的摊子没有招牌,就靠着巷口那棵老樟树,每年秋天准时出摊,卖的都是郊区农户自家种的脆柿子,不贵,却新鲜得如同清晨的露珠。长沙人懂吃,路过的人总会停下买几斤,有的当场咬着吃,让那脆甜在口中绽放;有的装在包里,带回家给家人尝。这小小的摊子,像是长沙秋日的一个温柔约定,藏着街坊间的熟稔与温情。

日头渐西,秋阳把竹筐里的柿子照得愈发红亮,像一颗颗熟透的宝石。阿婆开始收拾摊子,把剩下的柿子装进竹篮,说:“卖完啦,明天再去摘。”我又买了几斤,用报纸包着,捧在手里,那温度仿佛能暖到心底。走在青石板路上,咬着脆柿子,听着巷里的吆喝声,我忽觉长沙的脆柿,不只是一种水果,它是秋日的诗笺,是童年的梦幻,是街坊间的脉脉温情。它不像糖油粑粑那般热闹,也不像桂花那样张扬,却用一口脆甜,把长沙的秋、长沙人的暖,都藏进了灵魂深处。

秋风又起,桂香更浓,手里的脆柿子还剩最后一个。我慢慢咬着,听着“咔嚓”的脆响,外婆的话在耳边回荡:“霜打的柿子才甜。”原来生活恰似这脆柿,要经了时光的打磨,才能品出那深沉的甜。而长沙的秋,因了这脆柿,多了份爽利的甜,多了份记忆的暖,让人忍不住想挽住这秋日,留住这一口甜脆的时光,让它在岁月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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