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村的夜

日头往山后头一坠，长沙县长安村的夜色就漫了过来，软乎乎的，裹着股子香，闻着就韵味。

村路修得平平整整，水泥地扫得干干净净，路灯一照，能映出人影，走在上面脚底下不硌不滑，踏实得很。路两旁的山茶花正开得旺，墨绿的叶子衬着艳红的瓣儿，花瓣上还沾着傍晚的露水，亮闪闪的；桂花更不消说，树不高，枝桠伸到路边，细碎的黄花儿堆在叶缝里，香气像掺了蜜，顺着风飘，钻进鼻子里甜丝丝的，混着点泥土的湿味，闻着心里熨帖。

树上的虫鸣闹得欢，蛐蛐儿“唧唧唧”，纺织娘“啾啾啾”，此起彼伏，像凑在一起开音乐会。归巢的雀儿还没歇住嘴，叽叽喳喳地在枝桠间蹦跶，像是在说“今天的虫儿呷得饱”“赶紧回窝焐着咯”。新换的路灯亮得晃眼，一排排顺着路延伸，把夜色戳出一串透亮的圆，花影、树影落在地上晃悠悠的，跟跳舞似的。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都是村里散步的。张大妈挎着空菜篮子，和李婶并排走，嘴里唠着：“今天小菜园的菜扯得嫩，炒着呷起甜津津的，孙伢子在学堂得了小红花，嬲噻哒！”李婶笑着应：“那可真好，这伢子脑壳灵光，将来定有出息！”几个细伢子追得疯跑，手里攥着刚摘的桂花枝，笑声脆生生的，惊得枝上的雀儿扑棱棱飞了两下，又落回原处。大爷们背着手，步子慢悠悠的，路过花树时停下，凑上去闻闻，念叨：“这桂花开得比去年盛，香得沁人呐。”

我也跟着往前走，脚底下的路被路灯照得一清二楚，花香跟着脚步飘，虫鸣在耳边绕。晚风一吹，山茶花瓣轻轻晃，桂花簌簌往下掉，落在头发上、肩膀上，凉丝丝的，却不刺骨。路边人家窗里透出暖黄的光，隐约能听见电视里的说话声，混着院子里的狗吠，热热闹闹的，却不吵人。小卖部的王老板正搬着竹凳子出来，见着我就喊：“后生仔，散步啊？要不要呷瓶冰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透心凉！”

走到村头小广场，人更多了。堂客们排着队跳广场舞，音乐节奏不快，动作慢悠悠的，裙摆随着步子晃，嘴里还跟着哼调子；几个下棋的大爷围在石桌旁，手里捏着棋子迟迟不落下，嘴里互相打趣：“你这步走得臭，要输啵？”“别急，让我再想想，保管赢你！”细伢子们追着萤火虫跑，小手伸得长长的，想抓住那点亮光，跑累了就趴在大人怀里，闻着花香，听着虫鸣，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夜色渐深，虫鸣还没歇，花香也没散。路灯依旧亮着，照得长安村的夜暖乎乎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脚底下的路还是那么平，鼻尖的香还是那么甜，耳边的声响还是那么亲。这长安村的夜，没有城里的喧宾夺主，却有着实打实的暖 —— 像屋里刚沏的热茶，像堂客们唠嗑的热乎劲，像细伢子脆生生的笑，呷着舒坦，记着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