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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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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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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武汉​

雨点子踩着汉剧的拖腔,软乎乎落在汉口老洋房的老虎窗上,噼啪声混着巷口热干面的香,漫了整条街。我揣着半干的伞下楼,鞋尖踢着青石板的水洼,溅起来的水花里,竟晃着百年前的灯影片子。

“过早啵?”早点摊的张师傅胳膊一抬,掀开竹笼,热气“腾”地涌出来,裹着面窝的焦香撞进雨里,“这雨,是长江给武汉挠痒痒哩!”竹筷挑起热干面,芝麻酱在雨雾里泛着琥珀色,萝卜丁脆生生的 —— 跟武汉人的性子一个样,热辣里藏着清爽。雨丝落在碗沿,晕开一小圈湿痕,倒给这碗过早添了点嚼头。

顺着巷口的雨丝往前走,江风裹着水汽扑脸,老租界的红瓦就从雨雾里冒了出来。沿江大道的老房子,红瓦被雨洗得发亮,雨滴顺着瓦檐往下淌,串成细珠,砸在积水上的声音,竟像黄陂三鲜在油锅里“滋啦”翻腾。一位穿蓝布衫的老人倚着墙,手里摩挲着搪瓷缸,缸沿豁了个口,上头印着“武汉长江大桥”五个字。“这雨,当年建桥时也下过,”他呷了口茶,声音裹着雨雾,“江风卷着雨,工人们赤着膊,喊着号子把钢梁架起来,那劲头,比这雨还烈!”

江面上,轮渡披着雨雾慢悠悠开过来,汽笛声撕开浓淡不一的水墨。龟山、蛇山蹲在雨雾里,像俩老汉泡在茶缸里,慢悠悠吐着烟霞。甲板上,穿校服的姑娘举着手机拍江景,雨珠落在屏幕上,映着对岸光谷的玻璃楼,亮得晃眼 —— 那些闪着光的高楼,竟跟江面上的帆影叠在了一起,分不清是老辈人望未来,还是年轻人回头看老日子。

古琴台的飞檐下,几位老人在避雨,三弦拨得慢悠悠,汉剧的唱腔混着雨丝飘开:“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忽有萨克斯风从街角酒吧飘过来,跟这古调缠在一起,竟不别扭。弦音被雨打湿,软乎乎的,却更有嚼头,像长江的水,刚柔相济。

拐进户部巷,油纸伞撑开一片小天地。卖糖画的艺人手腕一转,糖浆在青石板上淌出一条龙,雨珠落在龙身上,亮晶晶的。“要个么名堂?”艺人问,语气热络得很。我指着龙尾,他笑着一点:“这龙,也爱这武汉的雨呢!”巷尾修伞的老师傅正用油布擦伞骨,竹椅上搁着搪瓷杯,雨珠顺着杯沿滚进去,“叮”一声,像应和远处的轮渡笛。他抬头笑,手指在伞骨上摸了摸:“这雨下得匀,伞骨都润透了,经用!”

东湖绿道的木栈道被雨浸得发褐,踩上去“咯吱咯吱”响。雨落在湖面,画出无数个小圆圈,像谁在水里撒了一把碎玉。一位母亲牵着孩子的手,孩子的雨靴往水洼里踩,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母亲笑着拍掉水珠:“莫瞎闹,你看这雨,把东湖洗得多干净!”远处的磨山在雨雾里忽隐忽现,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看着舒坦。

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映出五颜六色的光。老洋房的窗台上,有母亲晒的梅干菜,香味混着雨后的青草气,往心里钻。我这才懂,武汉的雨从来不是冷的 —— 裹着长江的暖,藏着市井的香,带着历史的厚,把这座城润得有骨有肉,有情有义。

就像那位老人说的,武汉的雨下了千百年,淋过李白的诗,浇过建桥的汗,润过汉剧的腔,也湿过防汛草袋的纹路、封城时寂静的窗棂。它落在肩上,是历史的温度;淌在心里,是日子的滋味。这烟雨武汉,不似江南的婉约,不似北方的豪放,就像武汉人一样,热辣辣地活着,诗意地爱着,在雨雾里,在烟火中,活得有模有样 —— 骨头里浸着柔韧,热肠里裹着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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