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壮美,赏心悦目,我也情不自禁地欲闯入秋之怀抱。于是,我披上一件长外套,匿藏心中波澜,悄无声息地漫步。我一直觉得,农家密集区才是秋色最浓、最真、最纯之地。特意选了靠近铁道和路对面山坡地的村子。
这里是一处承载着历史遗迹的村子,城墙、屋舍成了时代的缩影,显然具有北方古城的特点。我顺着城墙根走,看着落叶,想起豆蔻年华时的青春往事,一片泡桐叶也金贵得很,我带着母亲亲传的智慧,清早,赶到这里抢先捡拾叶子,潮潮的,柔柔的,自然也就没了中午我们调皮地踩在上面发出的脆响。“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我们,哪肯管家里喂养的猪冬粮有啥,快乐总排首位。
一起玩耍的同龄人当中总有胆大的男孩,见农户家的柿子树伸过残败的城墙,便用竹竿敲落。这种用来果腹的柿子在今日看来,含有“事事如意”的美好祝愿。那时,觉得“偷”是一种理所当然,一种心安理得。还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给辘辘饥肠一个具有时效性的慰藉。现在想来,哪来的底气和自信呢?久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被主人家逮住,一顿臭骂,还要提着衣领拽到父母跟前讨个说法。其他孩子怕不怕,反正,我挺害怕的。幼时,我因父母下地干活,将我独自放家里睡觉,或许,他们想着按照我睡觉的时长,掐准时间回来,也不会耽搁我吃饭。谁料,那日我提前醒来。本能地四下环顾,不见父母面,于是拿出杀手锏——哭,欲求回应。然而,无果。我不死心,便溜下炕,坐在堂屋门槛上使劲哭,仿若顿时成了没人管地孩子。无独有偶,同一生产队的张伯、张婶扛着锄头回来路过我家院子,见我哭得稀里哗啦,牵着我的小手,带我去他们家吃了一碗玉米糁。后来,父母为表谢意,还给人家高高一碗大米。正值青春的我,自然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件事情也就铭记于心。当时,一家六口人,就靠父母两人挣钱,我帮不上大忙,不添乱就等于替他们分忧。所以,我背心不由得沁出些许热汗来……慌忙给对方认错。人家见我态度诚恳,一边给我警告着,一边走了。我算逃过一劫。
时光在河边转了又转,落在城墙残垣断壁上又折了回去,反反复复,从不知疲惫。我也追着太阳的影子几十载,欣喜的是,城墙里的那户人家的柿子树老在了光阴里,却依旧将黄澄澄的金色缀满枝头,俨然比往昔繁茂许多。伸过墙的枝干貌似也随着主干而变得粗壮,像是有些想念我们当年仰望它尊容的往事,我看着它,思绪自然而然地就回到了那些青春日子……
城墙根的土像是积攒多了,我站上面也不觉得自己矮。伸手去摘,又想起挨骂的曾经,索性将刚伸出去的手急忙缩了回来。可那种想念,那种对秋色的喜爱来来回回在我的大脑里斗争着,较劲着,似乎永远也分不出个输赢。我的心跳出奇的快。
我退到铁路旁,欣赏一树秋色,它在城墙跟前显得格外耀眼,一种沉甸甸的存在感让我感到连忙三季也该有点收获了。可那诱人的金黄,仿若如金的故事,在时光深处缓缓流淌……我又走到城墙根,抬头仰望。我赏着,赏着,信口胡诌起来。清寂的秋日,清寂的村子,我的声音穿过村庄上空,隐约有回音。忽然,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紧随而来,姑娘,我看你喜欢这柿子。原来,我在看风景,看风景的她也在看我。物是人非,我一抬头,四目相对,我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些年,日子好过了,家里人却少了,我家的柿子结得繁,落了,长了;长了,落了。你能欣赏它,也是一种幸福。说完,她摘下几个柿子,两只手捧在一起,隔着城墙断壁递给我。柿子光泽里映照着一张熟悉的脸庞,笑得比柿子还甜。我也会心的笑了起来,她笑,我也笑,笑声飞过柿子树的缝隙,与火车的鸣笛一起飞出村外,飞向远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