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经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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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水谣：四千年纹脉》
——以淤沙为墨，临摹一座城的胎动
1.地层志
陶瓮倒悬时
脐带连着仰韶的云
黍粒在甲骨缝里翻身
衔住半枚下弦月
2.水殿抄
肋骨的沉船里
秘色瓷正在生长
那些未寄出的邮程
渐渐变成瓷上
失语的冰裂纹
铁塔第九层檐角
正把黄河折成
一封没有署名的
宣和快雪帖
3.虹桥处
石隙渗出的马蹄声
在账簿上腌成咸菜
捞沙人突然直起腰
他掌心的铜绿里
有盏走马灯
正在结冰
4.新窑变
钢筋在蓝图上发芽时
混凝土正长出钧瓷的霞斑
推土机轰鸣的间隙
某块秦砖突然开口
"我见过你们要找的
那团活着的火。"
跋
测量队走后
黄河在图纸上修改经纬度
它用淤沙撰写注脚
所有文明都是
陶瓮中正在沉淀的星图
《铁塔悬铃听宋潮》
十二月的冰在护城河下酝酿新釉
我们练习以陶的姿态相认
当测绘仪器的红点游过州桥遗址
一粒北宋的麦种
突然在我的臼齿间萌发新芽
悬铃在十二时辰里
浇铸青铜的汴梁年轮
而地底，汴梁持续着它的拓扑学
州桥明月正拓印地铁隧道的穹顶
朱雀门炭化的榫卯里
新生的根系在测量黑暗
脚手架在清明上河图右侧生长
钢化玻璃后，漕船正卸下集装箱的星光
我的指纹在触屏上摩挲《东京梦华录》时
突然触到
包公湖里一尾逆向洄游的鲤鱼
护城河把虹桥吞进又吐出
每次反刍都长出新的榷场
橡胶年轮碾过
御街青脉的甲骨文
导航仪突然用汴梁官话
复诵樊楼酒保的唱筹
“您有新的碳化订单，请查收”
铁塔的铜铃在子时开始考古
它用十三层叠涩的耳廓
收听混凝土下漕船的吃水声
而我的颈椎
正渐渐长出城摞城的剖面
《虹桥新色谱》
考古学家拆解桥的弧度时
像拆一封千年的家书
每一道榫卯都在二进制里醒来
在包公湖的反光中
重新学习弯曲
石阶长出新的指纹
穿数据蓑衣的货郎
抖落青铜币纹的露水
而区块链的铜钱
在电子钱包里发芽
青砖拓片里
菊纹正缓慢氧化到衰老期
这州桥的炊烟从未断代
只是换了肺
烧烤架上的碳火基因
在等离子体里显现生机
外卖骑手穿过虹桥的倒影
像驿卒的马蹄
轻轻踏碎北斗的导航音
护城河瞳孔里的虹膜
有千年《清明上河图》的幻影
菊花在云端育种
我们不断登录又注销
像张择端笔下
那些被反复擦改的
无名氏。河里的扫描仪
吐出菊纹时
总带着绢本的凉意
当无人机驮着暮色
掠过铁塔行云的笔意
整座城开始悬浮
我们最终成为
被自己破译的密码
在触摸屏上临摹《东京梦华录》时
指腹渗出的是
硅基的月光和包公湖的水影
我们终将是
芯片与墨锭的共生体
将同时洇开官窑天青釉里
凝固的字节幽蓝
以及包公湖的涟漪
所有朝代都静默在
缓缓加载的进度条里
《菊纹钢骨》
茶肆老人数钢构倒影时
州桥遗址的月光正轻抚新拓的碑文
自贸区玻璃幕墙垂下光瀑
接住包公祠瓦当坠落的千年露水
蓦地，一匹汴绣从展柜立起
抖落光谱仪里凝固的东京梦华
数控机床在钢板上刻菊
每一刀都是禹王台槐树的低吟
而护城河把碎瓷熔成釉泪
浇灌混凝土深处牡丹的胚芽
茶烟在钢结构间隙缠绕上升
像张择端遗落的墨线渐渐有了体温
当机械臂接住相国寺的银杏叶
所有二维码都开始飘散槐香
那掠过夕阳的钢索
正把黄河的泥沙淬炼成发光绸缎
茶肆老人摊开手掌
一枚生锈的铜钱在钢化地砖上
旋转出
北宋年间的风声
《东京梦华录2.0》
虹桥的弧度在数据流里柔软
铁塔的倒影饮下液态的月光
我们以瘦金体签名
在护城河加密的波光中
完成一次数字化的登基
州桥夜市摊开星图般的食单
杏仁茶在瓷碗里养着银河
被光纤驯养的鲤鱼
突然跃入《清明上河图》的留白
尾鳍扫落一地碎金的菊
御街霓虹是未完成的青绿山水
每粒光斑都在模仿艮岳的皱褶
你指间流转的玛瑙盏
盛着包公湖千年的月色
钟声突然在釉面凝结
那纹路里沉睡着
张择端遗忘的船橹
龙亭的飞檐切开云层时
相国霜钟正翻译成光的韵脚
那些被复活的州桥明月
突然在虹桥的曲面屏上
认出我们体内沉睡的漕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