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经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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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黄河岸边的记忆
青铜的号角沉入河底
锈迹在暗流中滋生
每粒水珠都含着
成吉思汗弓弦的颤音
游牧的云朵，在河面投下
斑驳的身影，如同迁徙的羊群
羊群啃食着岸边的黄昏
蹄印中，长出盐碱的星辰
风掠过芦苇，折断的骨节
发出声声远古的呜咽
母亲的手掌在河床上皲裂
每一道纹路都是干涸的支流
她的皱纹里，埋着未发芽的心声
我在岸边，听见泥土深处的嘶鸣
那是祖先的脉搏，在黑暗中
敲击着古老的雅托克古筝
河水漫过，带走了所有的名字
只留下沉默的石头
在月光下，打磨着永恒
风沙掩埋了所有的路标
但河水的流向
早已刻在我们的脊梁
当最后一盏酥油灯
熄灭，坠落的星辰
在河面溅起了永恒的回声
2、大青山下的誓言
岩层在黑暗中沉积
一层层彷如人脸上的皱纹
刻满蒙古大地的全身
风在石缝间寻找出口
一粒种子悄悄发芽
用根系丈量浩瀚草原的浅深
我们站在半山腰
影子被夕阳拉长，又仿佛更近
像一把尺，打量未竟的路程
松针在脚下碎裂
发出细微的呐喊声
每片落叶里，都有永恒的坚韧
黄昏将山影酿成马奶酒
灌醉整个村庄
炊烟是大地以身俱来的倔强
我们数着星辰，等待黎明
努力在岩石上生根
大青山不说话
只是把重量，压向我们肩头
直到脚印一步步开出小花
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誓言
在风中，化成另一座大青山
一个劲向我们施压
3、呼伦贝尔的黄昏
黄昏的刀刃
剖开草原的腹部
一束光跌落进远古的伤痕
牧歌在夕阳中凝固
成为沙粒，风掠过时
带走了最后一声呜咽
毡房是大地未愈合的痂
炊烟，缝合着天地的裂痕
而旧时的影子
正被暮色一寸寸收殓
羊群驮着余晖归来
蹄印里，盛满星光和希望
草原在黑暗中
重新孕育明天
此刻，我是被时间遗落的一粒沙
在永恒的风里
等待被下一阵西风
接生为新的地平线
4、风中的马头琴
琴弓在黄昏游走，割开风的皮肤
流淌出深褐色的血
凝固成草原特有的纹路
马尾弦震颤，抖落一地星辰
牧人影子被拉长，月光下编织成网
细细打捞沉没久远的歌声
风穿过琴箱，带走最后一丝余韵
剩下空荡荡的胸腔
盛着长生天咳出的
半截断弦
琴声在草尖上跳跃
踩碎了露珠。每一滴
都变成一座微型的敖包
我听见，风在琴弦上
写下无人能懂的密谋
那是牧人迁徙的路线图
琴声渐远，草原在暮色中
缝合它的伤口，而风
依然在寻找，那头走失的牛犊
5、远方的蒙古包
风在草尖上磨刀
割开地平线的皮肤
露出蒙古包的骸骨
那是游牧的月亮
在迁徙中，遗落的低吼
我数着羊群，数着星星
数着母亲额头的褶皱
直到所有的数字都融化
在奶茶的雾气里，叹息一声
未实施就结束的搜救
毡房在风中摇晃
像摇篮，又像棺木
我躺在草原的褶皱里
听见远古的蹄声
正踏碎，我的肋骨
迁徙的路
是天空垂下的一根脐带
我们沿着它爬行
寻找胎胚的最初
黄昏，蒙古包收起最后的影子
像收拾一堆帐篷里的破旧
而我们的灵魂
永远在迁徙，永远在寻找
那只被狼群吻过的月亮
6、牧歌与希望
蹄铁在月光下生锈
风将草叶的琴弦一根根拨断
牧羊人的长鞭垂落
像一道干涸的小河
迁徙的路标在沙尘中
模糊了方向，羊群啃食着
最后一片绿洲，蹄印里
盛满昨日的牧歌
直到第一根电线杆刺破地平线
电流在血管里奔涌
草籽在钢铁的裂缝中苏醒
风车转动着，把云絮纺成
牧人遗忘的套马索
牧歌在电线杆上筑巢
电流与羊铃共鸣
草原的褶皱里
新的根系生长，风沙退去
露出一片新绿的浪波
毡房升起炊烟
如一支支笔
在黄昏的天空上
写下明日的新歌
7、扶贫路上的星光
露珠在草叶上滚动
一粒粒，坠入裂缝深藏
干渴的根须在暗处
编织着一张张网
月光是另一种形态的雨水
浸透每一寸褶皱的土地
那些被遗忘的角落
开始生长出新嫩的光芒
牧羊人的皮鞭
抽碎了最后一朵乌云
羊群在星光下
啃食着被星光发酵的梦境
有人俯身，在裂缝中种下
一粒粒会发光的种子
黎明时分，草原开满了
会唱歌的蒲公英
这是我看到的最激动的风景
8、草原上的春天
冰层在某个深夜
裂开第一道裂纹
风裹着去年的草籽
在冻土上轻盈翻滚
直到遇见一顶帐篷里
微弱的酥油灯
雪水渗入须根
无数细小的血管苏醒
牧羊人的皮靴陷进泥泞
他数着羊群，如数着
大地上新长出的牙印
扶贫干部的笔记本上
写满密密麻麻的脚印
脚印里开始发芽
从蒙古包里伸出来
接住银河水倒进空碗
接济早春
马头琴的弦在风中绷紧
拉出第一声长调
那是草原的脉搏
在春天里跳动重生
铁马嘶鸣着
啃食冻土的银甲
翻出黑色的新嫩
孩子们在泥泞中奔跑
追逐着一只断线的风筝
帐篷拆了又建，如候鸟迁徙
但这一次它们将永远
停泊在春天的清晨
夜晚，篝火舔舐着星空
老人说，这是草原的伤口在愈合
而年轻人，已经学会用手机
拍下第一枝绽放的花朵
春天，不仅仅是季节的更迭
更是无数双手在冻土上
一个个温暖的寄托和撒播
9、风吹过的地方
风是草原的常客
蹄印中长出苔藓
羊群咀嚼着岁月的碎片
牧人的皱纹里
藏着迁徙的往事
每道褶皱都是未完成的史诗
毡房在暮色中，融入一片云
炊烟如牧人的笔触
勾勒着漂泊的永不满足
风掠过的地方
草籽在暗处发芽
根系伸向另一片绿
马头琴的弦上
悬挂着整个草原
风一吹，就下起了雨
雨滴里站着
所有未出生的晨曦
迁徙的脚印里
开出了花，风一吹
就飘成了思绪
风是草原的常客
带着所有的远古细语
在月光下轻轻吟诵
每一缕都是未完的序曲
10、草原的回声
蹄铁锈蚀的纹路里
飘着另一片天空
风把云揉碎
洒向一望无际的绿地
牧人的长调
在草尖上晃，在风里飘
每根弦都连着一把
远方马鞍上的马镐
月光是沉默的牧羊犬
守着羊群，马驹和思念
在银河的栅栏外流连
大地在呼吸
草叶间藏着远古的低鸣
风一吹就散成满天的星
马蹄踏过的地方
长出了新的寂静
在某个清晨，开出一朵花
被风认作失散多年的春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