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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经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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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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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水肋骨间的夏祷》(组诗)

《古树年轮里的夏凉叙事》

古树摊开手掌时

接住蝉蜕叠成的箔金

我坐在年轮皱褶里

用方言搓一根纳凉的井绳

铜烟锅轻磕黄昏

迸出带旱烟味的火星

这飞溅的传说,在蓝布衫下摆

悄然闪烁,抖落几粒

土司年间的烟尘

溪水用卷舌之音

咽下半亩蛙鸣

空竹篮上的光晕在檐角受孕

腹中传来远古织布机的回声

被揉碎的谚语

在我们掌心长出绒毛

渐渐钙化成

带倒刺的乡土口音

当风踮起脚走到第七步

所有蒲扇突然翻身

爬满萤火虫衔来的光粒

正吐纳微凉的须根

而腐殖土深处

埋着改土归流那年的闷雷

正用新芽的笔锋,续写碑文

执意跋涉前行

《火塘边,仲夏夜的古老传说》

火塘咬破夜的茧衣

光流进祖母缺齿的烟嗓

在她讲述的褶皱里

析出盐晶的星芒

她摊开手掌

整座武陵山开始反刍——

陶罐上的鱼纹突然游动

把星群搅动成波浪

我蜷缩成胚胎的姿势

让传说脐带,将每根骨头

都浸透枫香

火舌舔舐皮肤时

正在纹一部迁徙史诗

吊脚楼的影像

正用酉水古老的调子

哺乳着半坡凝固的时光

当童谣在瓦缝间

织就露水的网

所有记忆就开始

逆水生长

而我的沉默

是火塘里,那根始终不肯

化为灰烬的缝衣针

煨土豆的焦皮,终将卷曲成

一片焦渴的枯木林

《苞谷香里的生命礼赞》

当群山在晨光中解开银腰带

坡土的掌纹便开始呼吸

弯腰的弧线丈量大地经纬

而汗珠早在蓑衣上凝成星辉

晒谷场翻动时

每粒苞谷都在练习空翻

每一粒壳里

都蜷缩着一个未降生的黎明

吊脚楼把倒影浸在酒缸里发酵

瓦檐接住流星坠落的银屑

是谁在碓臼里把月亮舂捣

石磨转动,山寨开始荡起新歌

清点新娘银饰的穿堂风

在苞谷堆隆起山脉怀孕的弧度

火塘边,祖先的谚语在陶罐中裂爆

新酿包谷烧,让神龛的瞳孔泛起春潮

不必追问是哪根包谷杆刺破云霄

只需看扬场的抛物线下

整座山谷正分娩朝暮

稻草人的手臂长出新的摆手歌

《苗寨绣娘指尖的仲夏》

她拆解光的经卷

将暴雨天的闪电雷鸣

纺成丝线上游走的星群

蜡刀切开时辰

布帛里沉睡的蓝靛草

突然,用须根

拨动颤抖的古音

那些被月光摩挲过的图腾

自祖母的银簪游下

在绢面上,蜿蜒出新的骨型

蜻蜓停驻时

她指间的银河,正流过

数座浸透黎明的山坡

线轴转动的幽暗里

所有待认领的蝴蝶

都在经纬之间

振动翅膀,欲挣脱

绣衣上的双针锁

她收针的刹那

整个苗岭的寂静

都蜷缩成丝线末端那一颗

将坠的晨露

内藏一粒青涩的桐籽

蜡染的云纹也骤然游动

游成银河系新的小河

《梯田上的绿浪与稻香》

山把岁月叠成蓑衣领

一折是噙泪的晨露

一折是焦渴的晌午

解开蓑衣盘扣的刹那

蓑衣抖落的绿,舔舐整条山谷

绿在牛铃里晃荡

一垄是银梳齿间的落丝

一垄是酒瓮底部的月光

云朵踮着脚尖走过

踩碎一坡慵懒的虫鸣鸟叫

稻穗弯腰拾捡

从天而降的金箔

晒谷场上的竹垫

盛满被晒软的晚照

在吊脚楼前细细数着

一粒粒蹦出来的星子脱壳

晚风把炊烟

捻成月牙的钓线

土地在梦中翻个身

惊起几串,不肯睡去的蛙鸣

露珠也是倔犟

黎明前,把梯田的台阶

一级级擦得锃亮

而最倔强的稗子挺直脊梁

在农谚的平仄里

站成押韵的边疆

《苗岭草药香里的健康密码》

当山雾解开银扣子

露水在蕨掌上写下时辰

采药人的背篓里

整座苗岭轻轻翻身

蓍草用锯齿测量天光

药篓里翻身的《百苗图》

正用黄精的根须续写注脚

那些被蚯蚓翻译的苗医古歌

突然在溪水边发出新芽

药碾转动时,黛帕停下刺绣

看石膏与茯苓在月光里

跳着阴阳互济的古老傩步

晾晒的何首乌,渐渐晒出人形

它模仿了心脏的纹路

石臼的沉吟惊醒了

陶纹里蛰伏的云母

而老采药人,总在月亏时

把三味苦药,虔诚的埋进

枫香树流泪的结疤

道行最深的药师爱用指甲

在枫树上刻划星图

他刻下的星屑正沿着树汁

迁徙向雷公藤的根部

在药罐咕嘟时,吊脚楼就变成

一株会爬岩的黄柏

把整条山径,徐徐炼成苗医掌心

那道通向枫香树顶的树纹

那里,有一窝尚未鸣啼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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