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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经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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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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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手纹》(组诗十一首)

《羊毛云》

巴特尔攥紧皮绳,星光在指缝凝成盐柱

草垛蜷缩在碱滩,霜花啃咬着残梦

当破晓用金线缝合盐渍

他触到妻子滑落的银簪

大地肩胛残留羊绒的暖意

毡房顶端云层浸透乳汁

炊烟用驼骨梳,梳着雾里散落的马尾

敖包石隙渗出的晶莹

是祖母未哼完的童谣

在风里凝成乳白的钟声

长调掀开冻土下的血脉

勒勒车辙里草芽昂首

像女儿用乳牙轻咬

月亮赐予的银镯

羊毛云垂向山脊时

他看见妻子缝制的婚袍

正裹住初长的女儿

如春雪轻含未睁眼的羔羊

《风蚀的碑文》

风在岩层间寻找故人

被沙粒磨蚀的姓氏

在煤层与草场撕扯处

指纹正破土发芽

父亲们的脊背弯成巷道

输送着明灭的星火

在地底蜿蜒的暗河深处

镐柄与矿灯完成血脉交接

而母亲们捻转四季羊毛

编织通往地心的绳梯

当北疆的月光沉入井架

每道焊缝都开出马兰

花心盛着矿灯的血丝

《深煤》

地层把岁月碾成墨玉

嵌着父亲的咳嗽

王二娃的矿灯啃食黑暗

父亲刻下的掌印

正沿血管长出星辰的脉络

煤尘在指缝结出麦穗

他蘸晨曦描摹孙儿胎发

硐壁台阶是父亲脊梁

弯成地底的银河

煤壁渗出父亲的咸汗

每块断面都嵌着星屑

当掌纹在地心抽穗

新生的啼哭顶开煤屑

井口飘来浸透晨光的初啼

《风牧》

乌云其格格的袍角卷动草浪

皮囊倾泻的长调

在草尖摔成奶珠

旱獭洞旁,新曲调正缝合风裂

她弯腰扶正吹斜的围栏

指甲里的盐粒轻吻铁锈

旱獭拱动脊背

抖落的露珠滚向鹰笛犁开的天光

羊群把星光嚼成牧草

反刍出晨光的暖

长鞭炸裂成九十九道霞光

每道都系着走散的云羔

《炊烟刻度》

老额吉的奶勺在暮色里

打捞昨日的晨曦

壶嘴白霜结成蒙文撇捺

每个笔画都煮着旧时光

孙女的发梢系着北京带来的红绸

老额吉用奶勺测量两地的月光

"姥姥,雨丝的弧度

像阿爸提亲时扬起的哈达"

铜壶又煮沸残星

驼铃尽头,儿子的腰带

仍系着她十六岁编的流云

她突然看见炊烟在苍穹

生成马鞍的形状 正以套马杆的弧度

连接牧区与长安街的月华

《雪线笔记》

诺尔布的套马杆轻抚雪线

每个蹄印都是风雕刻的转经

经文里裹着草籽

怀里老罗盘回味夏牧场草香

鹰羽扫过马鞍星霜

他呵出的白汽融化冰碴经文

云层那端,孙子的童谣转调

他对着雪丘捧出奶渣

就像童年父亲对他张开结茧的掌心

风啸是旧马鞍在云端的哼唱

他勒住马如挽住飘远的云

听见老罗盘在怀里悸动

雪层下传来青草拔节的声音

《矿脉书》

父亲的脊背在井巷

弓成矿车颠簸的巷道

煤块在车斗里沉默

溅起他青春碎落的磷火

每夜他的咳嗽震落

顶板凝结的霜

我作业本上的算式中

总有他指缝漏下的煤星

在横线间生根发芽

井口风灯数过三十年

照亮眉梢凝固的夜

他凹陷的胸膛起伏

吹亮井壁未眠的灯

安全帽的凹陷处

传来地心深处的摇篮曲

《草骨》

铁轨在秋草里生锈

像他弯曲的脊柱

仍在丈量牧场的边界

塔吊的阴影下

他年轻时清点受惊的羊群

马头琴弦垂落时

指缝还留着北风的形状

当电线切开草场

草根在柏油路裂缝

吮吸着旧日雨声

把断弦缠进草茎

新生的草尖顶破晨露

用草脉连接木轮

转动的年轮

《风之形》

风机旋转时 草浪低语

经幡在风中诵念

每片合金叶片都是

牧人插在山巅的苏力德

祖母仰头看扇叶划破云层

手中的皮绳还留着麋鹿的体温

那夜断电 她点燃驼油灯

光晕像年轻时奶桶里

晃动的月华

沙蓬草卷成耳朵

聆听她的针脚 把草籽

缝进铁塔的影子里

让根须在混凝土中放牧流云

《钢与骨》

张师傅的岁月在炉膛

绽成钢花的形状

手背的烫痕凝成琥珀

他说那是会跳舞的星

轧机轰鸣中 他的脊椎

弯成冷却前的钢轨

淬火池吞下钢坯时

他听见草原在铁砧上呼吸

多年后我轻抚那些钢梁

触到他掌纹里的温度

在钢铁的肋骨间

整片草原正乘着勒勒车

从淬火池深处归来

《地脉》

推土机掀开草皮时

惊动土层沉睡的马骨

那具马骨仍保持奔腾的姿态

鬃毛里藏着三十年前的鞭响

白蒿的苦香从裂缝溢出

像母亲晃动的奶桶

水泥裂缝渗出的晨露

映出勒勒车的残影

黄昏路灯连成珠串

根系在水泥下寻找

牧羊竖耳倾听的

古老脉动正穿过钢筋

长出大地的温度

当推土机在夜色中沉寂

草根用暗流的韵律

把钢桩滋养成

带着牧谣胎记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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