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冬之篇（组诗）

〈立冬〉

父亲磕灭烟锅 火星坠入

坡地残留的夕照

最后那片梧桐

卡在窗缝 像未寄出的药方

母亲用顶针压实窗纸

北风在补丁间踱步

她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画圆

柴门呻吟 雪粒轻啃草檐

地窖里红薯酝酿甜梦

我递上糊窗的麻纸

旧报纸咽下风的独白

突然裂开缝 漏进

两粒发烫的：立—冬—

〈小雪〉

祖母抖开樟木箱里的蓝衫

霜尘在光柱中浮沉

她指着檐角冰凌：“看

这是春天落下的钥匙”

表哥足迹被麻雀译成狂草

妹妹的绒线团滚过炕沿

她织进去的 是带着鼻息的星子

直到你的信在炉边蜷成灰

我才摊开掌心——

掌纹间的冰慢慢消融

游着清明时节的蝌蚪

〈大雪〉

江睡了 渔火在冰层下呼吸

父亲挥镐 在河面

刻写冬日的星图

冰屑飞溅 在他眉间

开出细小的白梅

母亲在檐下翻晒干菜

雪光映亮她的银簪

她抚过褪色的红嫁衣

箱底还藏着当年的暖意

我在北风找不到的角落

用指腹融化窗上的牡丹

每片冰化成水 陶碗就

满一分 直到你

从雾凇的尽头 涉冰而来

〈冬至〉

汤圆在锅中练习浮沉

母亲说有一颗里

藏着隔年的麦种

谁咬开 谁就率先返青

父亲在磨石上濯洗犁铧

月光溅湿他的裤脚

他说冻土下的根

听得懂脚步的叩问

祖母的戏匣淌出梅花调

小猫追着尾巴画光弧

我们围坐守夜 看星群

在窗玻璃上凝成霜花

〈小寒〉

河面的冰裂是旧伤复发

光在冰层下寻找出口

河床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表哥用稻草编龙的脊椎

说要系住贪睡的春汛

妹妹的冰车撞醒柳梦

惊飞麻雀衔着的晨光

当邮差掀开雪的门帘

你的字在炉火中

慢慢舒展 像一株

刚醒的水仙 抖开金衫

〈大寒〉

祖父的钓竿探入冰的梦境

他说鱼群在数念珠

等最后个韵脚沉底

河床就会翻身 吐纳春信

祖母的纺车缠绕腊月光

她把长夜纺成一只茧

喃喃道每根棉线里

都睡着布谷鸟的胚胎

我们在院坝点燃枯枝

火光跃动 将雪云染成

橘色的雾

雪水在火光里 转身化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