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豆腐

豆腐，作为家乡春节餐桌的一道美食，大家都会在年前准备好的。

据说豆腐的发明与西汉淮南王刘安有关，说它是在炼丹过程中偶然发现的，虽非出其本意，却为后世留下了一道美味佳肴。豆腐含有丰富的蛋白质，有“植物肉”美誉，同时豆腐的“腐”与幸福的“福”谐音，因此豆腐代表着祈福。

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一大早，母亲便从厨房端出一个搪瓷盆，里面盛满涨鼓鼓的黄豆。从中舀出半瓢，加入清水，搁在齐胸高的磨盘上。再在上扇磨侧的短木柄上套上一根短木棒，木棒一端抵着磨壁，一端被人手推肚顶前行，磨盘便做起了圆周运动。每走两三圈，就从注入口浇入几粒混合着清水的黄豆，边推边浇，循环不息。

白嫩的豆浆从磨缝中缓缓流出，如同挂着一道乳白色瀑布，顺着绝壁留入磨槽，汇入木桶。母亲边推边浇，胜似闲庭信步。我兴趣大增，试着推了几把。起初步履轻盈，一会儿就磨盘沉重头晕目眩了。母亲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走好当下每一步就行了。有力气，还要耐力，才能坚持到底。要防眩晕，就不要将眼睛盯在一处，要眼观四路。我想加快进度，谁知刚多浇了几勺，磨缝吐出的就是粗糙豆瓣了。看来，磨黄豆不仅考验体力耐力，还要比拼心智和勇气。

快晌午时，黄豆磨完了，得到了两桶豆浆。母亲用白纱布将其过滤后提进灶屋。父亲已将灶孔里的柴火点燃，母亲将豆浆倒入尺八子铁锅后，一直用饭勺不停搅拌，防止烧糊。豆浆烧开后，一边搅拌，一边打去浮沫。约十分钟后，豆浆煮熟，父亲撤火。又过了几分钟，母亲将一小碗化开的卤水缓慢倒入，搅拌，静置，片刻间奇迹出现了。混沌变得清晰，泾渭开始分明。清水微黄，豆香浓郁，似早间热气氤氲的清茶，驱散寒意，带来温暖；豆花白嫩，如云似絮，如初春湖面消融的碎冰，雾气蒸腾，荡起涟漪。母亲给每人舀上一碗，配上红油葱花等调料，大家趁着热辣滚烫，吃得大汗淋漓，齿舌留香。后来我才知道，它就是大名鼎鼎的豆花饭。

将豆花舀入双层纱布中扎紧，铺上木板，压上石头。十多二十分钟后，白嫩紧实的活豆腐做成了。母亲将它分成若干块，除留部分自用外，余皆分给邻居亲朋品尝。

留下的活豆腐，一部分泡在清水中待用，一部分油炸储存。如有剩余，便切成方块，放入簸箕晾晒。倘若天公不作美，就用柴火熏制，防止发霉变质。这样得到的烟熏豆腐外黑里白，焦香四溢，颇有嚼劲。孩子们常会偷偷切成薄片，放在嘴里细嚼慢咽，享受细腻Q弹的快感。个别人家还会制作糟豆腐。先将活豆腐放入盘中自然发酵，半月后豆腐表面生成红色黏膜，偶见白毛，香气独特。再将其装入土坛，覆以盐、胡海椒、花椒、姜丝密闭保存。食时麻辣咸鲜，别有风味，下馒头下稀粥都是一绝。如今更是冬至吃羊肉的必备调料，是堪比老干妈的国民级下饭神器。。

转眼间，除夕到了。烟熏豆腐干、豆腐白菜汤、油炸豆腐炒芹菜悉数登场，下酒下饭，悉听尊便。在食物短缺年代，豆腐作为餐桌主角，除了果腹，还为生活增色不少。

后来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豆腐的做法，印象深刻的有两个。一是崇州市被誉为 “怀远三绝”之一的豆腐帘子。具体做法是：先用优质大豆与山泉水磨成豆浆，加热煮熟后投入适量卤水，制成豆花。用刷把将之搅拌均匀。然后将纱布铺入木匣，一层纱布，一层三毫米豆花，滤干水分，得到牛皮纸厚的豆腐皮。最后手工卷成圆筒形，置于密室竹垫上发酵，白毛长出后食用，烘、炸味道最佳。据传已有五百年历史，为四季佐餐佳肴，宾客宴会上品。每每至此，我都会叫上几盘，呼朋唤友大快朵颐的。

一是广元剑门豆腐。这是一道以豆腐为主题的满汉全席，它将炒、炸、烧、炖、蒸、煎、拌等多种烹饪技艺融为一体，将豆腐的鲜美与调料的芳香完美融合，形成独具特色的风味体系，成为剑阁县的一种独特美食文化。剑门豆腐的制作技术源于三国。相传蜀汉末年，魏国兵分三路攻蜀，蜀将姜维、廖化退守剑门，魏将钟会率十万大军来到关前日夜挑战。蜀军人困马乏，无力迎战。地方官员向姜维献上一计：“闭关三日，由关内百姓磨豆浆、做豆腐，用豆腐犒劳将士，以豆渣喂马。”三日之后，蜀军兵马体力大增，姜维引五千兵将杀下关去，大败钟会，解了剑门之危。如今，剑门豆腐遵循古法，并依托三国文化推陈出新，做出的菜品不仅色香味俱佳，还寓意深远，蕴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和民俗风情。

后来，石磨磨浆制作豆腐也与时俱进，逐渐被机器替代，效率提高不少，推豆腐就成专业户的事情了。如果想吃豆腐，只需去集市走上一遭。少了磨制豆腐的艰辛，本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我却感觉少了灵魂似的，总喜欢和乡民一样，去市场寻找那种石磨磨浆卤水点制的紧实豆腐，因为它不仅让你回味过去的味道和美好，还能让你时刻牢记先苦后甜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