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这首标题《雨巷》的诗,是戴望舒的名篇,戴望舒也因此被赞誉为“雨巷诗人”。只是,戴望舒的雨巷,一定是临摹白居易的《江南忆》:“江南雨,古巷韵绸缪。油纸伞中凝怨黛,丁香花下湿清眸,幽梦一帘收。”雨巷,纸伞,愁怨,丁香,姑娘,此景此情,一样一样的。即使是临摹,新作《雨巷》比旧诗《江南忆》名气更大,因为,戴望舒写的是男人的心声,白居易写的是诗人的才情,所以不能算抄袭,对吧。
蔡村山峦叠嶂,7万亩1400万根的毛竹,翠深如海,自夸“毛竹第一”,地板、家具、文具、竹笋、菌类等毛竹产品种类繁多。村东老关家的油纸伞,颇有些名气。
油纸伞,手工削制的竹条做伞架,涂刷天然桐油的皮棉纸或麻布做伞面,锯托、穿绞、网边、糊纸、扎工、幌油、箍烤等90多道工序,制成的伞反复撑收300余次不损坏,清水浸泡24小时不脱骨,顶五级风行走不变形。
关老汉和大儿子关东民经营作坊,每天十多把的产量,一把油纸伞能卖几十块,一把复古的油纸伞能卖上百块。素伞普品大都送往旅游景点销售,花伞精品被作为礼品用于文化商务活动,一年近百万的产值,利润也就10多万块钱。毕竟,手工的油纸伞不太适合都市拉风审美了。
老关头和蔡老汉是儿女亲家,关家的二儿子关西民娶了蔡家的二姑娘蔡银花。
西民和银花是初中的同班同学,初二的时候,西民就喜欢上银花,几乎天天跟班银花上学放学,没少受同学奚落,西民一点都不在乎。初中毕业,西民参军,银花考进技校。两人书信不断,情感渐浓。
关西民魁梧精神,勤恳厚道,在部队受嘉奖、入了党,退伍后在城里消防大队做消防员。银花容貌娟秀,乖巧大方,在城里制药厂做质检员。药厂主产丹皮和十灰散、牡丹汤、茯苓丸,用于止血、消肿、清热、化瘀。产量都不大,价格也不高。
西民25,银花24,正是青春好年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位老爹凑吧凑吧二一添作五,在县城给孩子们买了新房,喜气洋洋置嫁妆、宴宾客、迎新娘、拜高堂,热热闹闹了好几天。蔡家和关家,几代人的乡亲,如今成了一家人,怎不喜不自禁?
弟弟西民的婚事,都是哥哥东民操持。东民一直未婚,银花问起,西民答到:哥哥东民从小就喜欢银花的姐姐金花,而金花是出了名的俊俏姑娘,又上了戏校,一个剧团演员,一个作坊伞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东民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银花识趣,不再提起。
东民的心思,金花又何尝不知?大家都不捅破窗户纸,只为彼此好见面。
街坊邻居来提亲的人不少,东民总是找借口,一家人着急也没有办法。
老关头喜动,蔡老汉喜静,老关头经常过来串门,送些竹林特产竹荪、羊肚菌、大球盖菇给蔡家,蔡老汉回赠一些臭鳜鱼,却很少去关家走动。蔡妈妈觉得乡里乡亲慢待了人家,蔡老汉认为自家是女方,不该太主动。
秋分到了,县里组织农民丰收节产品交易会,老关家的油纸伞,被商务局指定为参展商品。父子俩精挑细选,银花请姐夫柳咏声专门安排剧团美工师阿义设计了一组戏曲人物做贴花,夺人眼目。电视台专门制作了专题片循环播放,引起不小轰动。
报社摄影师蒋梅慕名来到老关家,策划拍摄油纸伞风情片。月亮湾旁,油纸伞下,旗袍美眷,如歌如画。
蒋梅,长发,墨镜、丝巾、马甲、马裤、短靴,抽烟、喝酒,酷酷的御姐。
蒋梅两次婚姻都离异了,前夫大哥是大学新闻系的同学,报社记者,后转到电视台当主持人,被富家女撬走了。前夫二哥是个地产商,因银行债务纠纷两人分手。两段婚姻时间都不长,和前夫二哥诞下一女。好在,蒋梅开了间摄影工作室,广告生意红火,加上两位前夫哥留下的财产,娘俩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虽然离异还拖个油瓶,但在县城这个不大的圈子里,蒋梅也算是一枚亮眼的人物,身边总不乏追求者,有小老板,有小迷弟,还有那些体制内的大龄男士。商务局副局长曲怀中就是追求者之一。蒋梅参加这次会展,就是曲局长安排。
曲怀中,也是离异,有公职没有孩子,在适龄女子中是个抢手货。作为过来人,年轻漂亮固然招人喜欢,而风情万种更符合口味,而蒋梅正是这样的不二人选,只是因为蒋梅带着个女儿,让曲局长深感不爽。
曲怀中也不是蒋梅的最佳夫婿,蒋梅真不喜欢小官僚,职位薪水不高,自我感觉很好,说话免不了颐指气使,却办不成什么大事。蒋梅心目中的丈夫,应该是事业有成、性情温和、专一负责的男人。
只是两次离异,不免对自身产生了怀疑,愿望毕竟不是现实。虽然自己还算是个集美貌与智慧与一身的女子,只是那个品行与财富兼备的男人,大概率只会属于品级更高的女人。估计,曲怀中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如此,曲怀中,蒋梅,各自有各自的约会,吃饭,看电影,泡酒吧,送礼物,时不时的亲昵一下,都很洒脱。
曲局长后来娶了一个银行客户经理,蒋梅却依然单着。选择配偶,男人总是比女人更有优势。
老关家的油纸伞得到了订单,东民向蒋梅致谢,送了礼物,邀请吃饭,银花西民、金花咏声两对夫妇作陪,大家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咏声拜托蒋梅多多关照东民,蒋梅说到自己工作室缺少男模,东民身材相貌肤色非常符合新农村人物要素,提出让东民来试试镜,这样既给自家产品做广告,也能为其它特产做代言,还可以增加一些收入。大家都鼓动东民不妨试试,东民知道这是好事,便答应下来。
东民毕竟拘谨,拉了弟弟西民陪同前往,化妆、服饰、姿势、表情,经过蒋梅一番指导,东民像模像样。蒋梅索性让二兄弟一起出镜,西民因工作特殊婉言拒绝。没几日,哥哥的广告片便在广播电视小报商场招贴出来,小广告的收入每套能挣个几千块。
因为拍摄需要好的策划,江梅邀请咏声做艺术总监,一来二去,美女才子相互欣赏,情不自禁暧昧起来。打趣的时候,咏声叹息:小媳妇虽然年轻漂亮,只是乡下女子,闺房木讷,索然寡味。
蒋梅会意:你们男人啊,风月场合去的多了,胃口都吊的很高。
咏声讪笑:你们女人啊,岂不也是时时期待遭遇浪漫激情?
彼此心照不宣,便是如鱼得水。不免感叹,不期而会的艳遇好似快活神仙。
经过蒋梅的包装,东民整个换了一个人,胸脯挺拔了,脚步稳健了,举止端庄了,眼神有光了,尽管还是一身的农装,却闻不到乡土气,在村里便得了个“大衣哥”的绰号。
蒋梅知道东民单身,也知道东民暗恋金花,便对这个踏实痴心的农家壮年生起了同情心,逐渐把东民设为工作室的代言人,业务活动都带着。
蒋梅的妹妹蒋兰开自己茶叶店,专门经营本地特产兰香茶。接触多了,蒋兰对这位温厚的东民有了好感,蒋梅开始给俩人撮合。
东民虽然没有直接拒绝,只是每每看见弟妹银花,就会不自觉的想起金花,内心苦涩,难以自拔。蒋兰隔三差五到老关家走动,不是送茶就是送些粮油蛋菜,关家老人自是欢天喜地,只是东民总是默不作声。
东民的父母、西民夫妇反复劝慰东民接受蒋兰,东民依旧默不作声,只是私下对西民说起过:她们姐俩的开销都很大,咱养不起人家。
日子久了,没有那么多的业务,东民想回乡专心打理自家的店。除了拍片,蒋梅很少招呼东民参与工作室的活计。
金花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哭哭戚戚的找秋瞳老师倒苦水,秋瞳叹息:如果你没有捉奸在床,就不要大哭大闹。柳老师现在是咱们剧团的团长,你一闹就能毁了他,他干不下去你在团里也尴尬,戏不能演了,还会被当成笑话。
金花哽咽:那我怎么办呀?
秋瞳:能怎么办,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等你们有了孩子,也许就消停了。
金花带着哭腔:他现在都怎么不碰我了。
秋瞳:我听你柳老师说,你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是真的?
金花:洗洗涮涮还行,做饭从小就不会啊。
秋瞳:你这个团长太太,连自己家男人的口舌之欢都不伺候,不是没爱心,就是没脑子。
金花哭的更厉害了,突然想起了东民,心里不仅泛起一阵的酸楚。
邻村老丁家同是油纸伞的世家,丁家闺女丁铃面庞白里透红,明亮的眼眸,乌黑的头发,健康的肤色,匀称的体格,阳光的个性,田间地头洗衣做饭,把个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乡里乡亲都夸丁玲是个贤惠的女子。可惜刚新婚便遭遇不幸,丈夫突然车祸去世。为了躲开蒋兰的热情,东民便托人给丁家说亲,丁铃和东民早就相识,丁玲起初还有些吃惊,毕竟东民是个未婚好后生,自己丧偶,只怕配不上东民。东民自己主动找到丁铃,表达了诚意,丁玲这才打消疑虑,两人便确定关系。
蒋兰找到东民,问自己哪点不好?东民说:我原本是一下乡人,现在加入你们的圈子,天天喝酒应酬,天天讨价还价,天天盘算去哪挣钱,我真过不惯这样的日子。不是你不好,梅姐和你对我都很好,只是我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还是做点手艺自在,踏踏实实的活着就好。
蒋兰心冷便不再主动。但凡先动真情,多半错付了人。
半年后,东民和丁铃结婚了。看着天天忙里忙外知冷知热的媳妇,东民觉得自己选择的对。家里的作坊也多了一个好帮手,老关家上上下下都满意。
两个儿子都娶了亲,再没有比这让爹娘更高兴的事了。一年后双喜临门,东民的儿子先出生,西民的女儿也出生了。关家有后了,老关头成天价乐呵呵的,吃的更香,睡的更安稳,走亲家更勤快了。
金花怀孕了,日子又温暖起来。
缠绵细雨,长街曲巷,油纸伞下,丁香姑娘。我们都是戴望舒,用今天的话语讲述着昨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