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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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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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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

文/资小水

麻雀是乡野里的旺族。

从乡间走过,随便哪个地方——屋顶、树梢、草间、河边、坡地、田埂、电线、烟囱、场院、廊檐——似乎世间就没有它们不可以去的。它们飞不高,也飞不远,来来往往,起起落落,快乐而自在,安然却忙碌。白天,它们总是散落在天地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当你走过场院,走过田埂,走过所有能涉足的地方,那草垛上、草丛间、山坡后……就会“忽”或“哄”地飞起三、五个或者十几个灰色的身影,把你的魂儿吓得一下蹦出心窍又忽一下落回去。

不管飞得多远,傍晚的时候,它们却只回到一个地方——竹林。我们这里的乡下,不管是高大的瓦屋还是低矮的茅屋,周围全是簇拥的竹林,浓密而繁茂。“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是苏东坡的名言。苏东坡算得我的同乡,他是很懂得这种居家妙处的。竹不名贵,也不修直,全是黄竹。因为贱而生命力顽强,但却实用:簸箕、箩筐、晒垫、席子、筛子、竹扇子,衣杆、连架把、粪桶架、鱼篓、洗碗刷……朴实而灵巧的乡民能够把它们变戏法般做成他们需要的所有东西。麻雀们所要回的家,就是这些同它们一样普通得有些“贱”的竹林。那时天刚擦黑,天边的余光和扑天盖地而来的黑暗纠结着,做着最后的挣扎,像一只被杀得半死的鸭婆,气息奄奄却依然扭动着肥滚的身子“嘎嘎”地叫着。

竹林却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那一浪高过一浪的麻雀的叫声较之于黑暗先把这傍晚的小小村落淹没了,那叫声是一个整体,扑天盖地。倘若那某一只麻雀的清晰的“喳喳”是一串不断滴落的水珠,那此时的所有的“喳喳”声汇聚成的便是海洋了。它们你争我夺,在浓密的竹叶间穿梭扑腾,寻找着今晚属于自己要栖息的某一枝。少数的一两只,或许是麻雀中的顽皮者,相互追逐嬉闹着,借着这最后的微弱的天光,做着临睡前的最后的游戏。

劳作归家的农人会时常惊扰了它们。或者是锄头,或者是粪桶,或者是扁担,不经意地撞了某一根竹子,那震耳欲聋的叫声就会戛然而止。而在那短暂的静默里,你似乎就看到了无数双惊悚而竖起的耳朵——虽然它们并没有耳朵。过上几秒或者十几秒,在几声大胆者的断断续续的试探性“喳喳”之后,那潮水般的叫声忽而又汹涌起来,甚至变本加厉。似乎是因了那几秒或十几秒的空缺,需要加倍的偿还似的。因了这偿还的意味,它们这后起的吵闹声就很有几分恶作剧的嫌疑了。

比它们更恶作剧的是那些刚刚被老娘或老汉吼回家的野小子,他们会故意用脚踢竹子。有时是跑几步跳起来猛踢一根,有时是“啪啪”的连发,一路踢过去,又一路踢过来。那些麻雀们便不再是惊恐地戛然而止,而是慌乱地在已经黑得看不见的林叶间扑腾。

麻雀们或许是真的闹够了,或许是受了那不经意的或者恶作剧的惊吓,它们终于安静了下来。而此时,它们所栖息的竹林所环绕着的一个个院落里,灯光已亮起来,刚才闹它们的野小子赶着鸡鸭回笼,叽叽嘎嘎的,或者踢了跑过来和他亲热的狗,扬起一两声狗的委屈哀叫。老汉坐在廊檐下或者院子里抽着劣质的旱烟,红红的亮光一闪一闪,滋儿滋儿地泛着疲惫的愉悦。厨房里是老娘在做晚饭,伴着一阵锅碗瓢盆的交响乐,那米饭和菜肴的香味就飘荡在院子里,飘荡在竹林间,飘荡在麻雀们刚刚开始酝酿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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