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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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说周家溪
都昌县周溪镇泗山岛东北端，有个村叫周官咀。
我儿时听得舅婆是那里女身，至今不认得一个周官咀人，也不曾听说除了舅婆之外还有谁是那里人。
到泗山去，从中坝路进吕家州，很快就看到汪家，原来汪家在这里好大世景，有祠堂，有子曰诗云的宗谱。看完汪家的风光就到了上坝，草莽一片，有屋若干，皆来自梅沙曹姓，竟是周官咀。
远野唤得一汉来，是周官咀人。问周官咀人何在？这您都不知道，去了黄家东呀，靠周溪街呀。
五代十国后唐时代，都昌六都，水面上划来一船，逐着江鸥走，过周溪寺，再北去一里地，江鸥不再远飞，只在一磨磨地上盘旋。船上哥子对妹子说：就这里，你，我，生娃，养狗，住他一百年。
捕鱼为业，见日未时之前到渡北岸西边三里地的溪岸卖鱼。那地本无人住，买鱼者是饶河里来此过夜的船家。商船，船人喝酒无肉，河里鱼就是上品。鱼多，好卖，哥子日子过的滋润。
茅舍三、两间，一过数百年。
饶河里过来的船，好似见证了那不变的画面：渔耕传家无书声，那屋、那人、那狗、那渔船。
明时。
周家有娃聪颖异常，不会读书写字，却会画画。随处折一树枝，泥地上画鸟画虫画鱼，栩栩如生。彼时，周溪寺（唐时僧人赞建，寺名不传，离周溪村不远，外乡人称周溪寺）里有一画僧，专画菩萨于寺壁。汉子划船带儿去寺，布施不少银钱，求画僧教儿画画。僧欣然收徒。早出晚归数月，为减少往返之劳和船家喧嚣，周家汉子干脆在寺北四里地湖汊咀为儿搭一草棚，专供孩儿读书作画。船从昌江来，暮时远见草舍灯光，客言：快到周溪寺。
年复一年草枯荣。不知何时起，那咀上的草棚灯光不再。船行人疑云渐生，泊船时问起，周姓人只是讳莫如深，没有囫囵之答。
哎呀，那人，随一商船走下江了。多年以后，又有一画舫泊周溪，众客言及当年画童，一客正言：旧年在苏州府吴县寻风月，看到一锦衣官人在阳春楼作画，仰头喝酒，手指不停运笔，龙飞云飘，笔端沙沙有声，片刻可画成一僧，连画赤脚跣足八罗汉，喝彩者无数。那人细眉弯弯，鼻如悬胆，口阔牙白，分明就是周家哥子啊。
那人不曾回到周溪来。
咀上那少年住的棚子渐被风水雨打去。
咀还是那咀，得名周官咀，周官，言画鱼画僧阔口少年也。
咀上后来来了李姓人，是唐王李元婴的后人。元婴王者之身，竟得一身画骨，专擅画蝴蝶。三次受贬，从腾州到阆中再到洪都，每处建楼，均名滕王阁，阁上人饮酒画蝶，也成另类霸王气候。李姓人住周官咀，常梦得画蝶王者和一锦衣阔口少年饮酒画画为乐。此话不足信，两人生时隔了数百年，魂灵儿在空中飘荡也无由相遇。这原是李家人刻意言其居周官咀是缘分上的事。
今日周溪街，周家人住的原址还在，走完四百米商业区下小坡，南行的路微微转东，路西早先打铜打锡钉秤配钥匙的地方，有扇不张扬的门。有曹翁领彭子冒然进，见一瘦高中年汉，脸上似有忧思，正是周家后人周双国。带路者言明：看看您家祖茔。走过幽暗的数室，别有洞天：一株巨樟，几宗古墓。能辨识的那宗是明初的。问君先祖何时来？答，至我三十四代——一千一百多年前的事。那时已无唐，是五代十国的后唐时代。
这是说，周家先祖也没有经历鄡阳沉没的事变。可以肯定的是，周家不是明初移民到六都的，周家先祖来六都地面时，六都一片荒芜，几无人烟。周家人繁衍到北宋时，东北向有个河汊处才有了谭姓人居住。
周姓人孤独繁衍了四百多年后，六都地面才陆续有了约三十姓也就是三十多户的移民。
在一个地方繁衍一千多年，人口该有多少万？这个难有准说。六都地面曹姓人，是明末或是清初一户人家繁衍的，人口过万；更早百多年的刘姓人口现也过万。周家人却只存了周双国和他的兄弟两户人家。
六都地面有没有南朝以前的人口痕迹？几乎没有。
有古墓。
泗山有大量汉墓。彭子亲考过其中一宗。大屋场邵家独户蒋家人房屋西北二十米处，有一山包在一片槠木林里。因那山包的样式规则，且土壤较一般山体松软，彭子判断为古墓。彭子旧年回乡再次考察，那墓已经被盗。可见明显的汉砖墓穴甬道。西北六公里鄱阳湖边有墓群，有数墓断口在湖岸，可见墓葬成于鄱阳湖未成时代（成湖后不会有人把墓造于湖岸断裂带处），当然就是南朝之前了。此地北去五公里大屋刘村十多年前村民拆屋建屋，发现四宗古墓；北去一公里处万镒咀村民刘爱民拆屋建屋也发现六宗古墓。这两村的先祖是明正德年间之前从二都移民过来的。而南朝永初二年之后到明初那里是没有人居住的空白期。说明墓葬也该是南朝之前的。
此墓彼墓，墓里人的后裔均在刘裕死之前后逃走他乡。没有痕迹表明有人回归过故里。
周官咀，并非只留下一个地名。那一段饶河古道，周溪人叫做大港。三座拦水坝均分港道为二。靠东的为上坝，靠西南的为下坝。周官咀在上坝北端。
住李姓人和后来迁入的张姓人。如今那里有李、张两姓人的土地，居住的人却多是曹姓。
这又为何？说是梅沙吃价者做了手段，本村人得入周官咀，李、张两姓迁移到黄家旁居住。黄家？游人不知么？就是靠着周溪街的那个小村呀。走过黄家，斜着往西南顺道望，可见两百米处周家坟茔的巨樟。
周官，字懋夫，明画家，善画山水人物，无俗韵。白描尤精绝，所绘饮中八仙，衣冠古雅，深得醉乡意态。正德十一年临李伯时罗汉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