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门定口断裂线上陶器残存的记忆
虬门,是鄡阳县的一个地名,明时属饶州府,今都昌县周溪镇东地面。有定口,在虬门东邻鄱湖处;有古窑,在定口北端。其地大量陶器多少年都大大咧咧地暴露着,无人问津;今日去看,却消失了。搞光伏的初几年都没有破坏,后来却不知因着什么古怪的开发,把整个的窑址全毁了。这非常可惜。
好在我早年拍过一些照片,而且很多次我亲临那里,古窑的景观历历在目,记忆是深刻的。且,保存了少量成形的的陶器。
鄱阳湖一汊伸到半岛里面去,在湖水入口处有天然形成的低坝,汛期水漫过低坝,汊里水位高涨;过了汛期水自然退出,到低坝的高度水就被蓄住。这很像农民在稻田上打的蓄水口——风暴天,雨水灌满稻田,水从蓄水口处排出,到一定高度水被农民提前筑好的小坝拦住。农民把小坝叫做定缺。古坝像一个巨形的定缺,由此得名定口,也叫定坳。
定口低坝是天然形成的,原本那里处于次高位处,南北朝时期的地面下陷,那里恰在断裂边缘,次高低陷下去,成了湖区,只残留很窄的边缘,看上去就像一个坝。
窑址在定口北端。
很多年,人们发现那里有数不清的陶器,却很难找到完整无缺的,极少量未破裂的器皿也是变形了的,是“胎死腹中”的货。
从使用价值看,定口古窑的陶器无法满足乡民“不劳而获”的心理。就说古窑从来没有烧成功过有用的陶器。
乡谣云:长山对定坳,烧得泥巴罐子只只爆。
长山是湖东北一群岛,史来属鄱阳县,主岛和定口隔湾相望,于窑业来说就犯了风水上的“煞”,所以窑业无法成功。
又说:这是罗隐先生的喝言。
说某日罗隐游玩至此,对窑户老板讨茶喝,窑户老板看不惯“闲死血的”的白衣相公,不予。罗隐就喝言:长山对定坳……
说罗隐原是帝王身,生身父母得罪了天神,罗隐被脱胎换骨,兑变时罗隐咬紧牙关,也就保存了帝王的牙口,就是说什么都应验,比如他说:一扇掸千里,那是可以千里地上无蚊的;又说“义公头(香附子草)青,前头锄来后头青”,至今义公头草是锄不尽的(实际是香附子草种子如香囊,在土壤较深处,不易锄出,即如把“香囊”锄出,那囊不易损坏,很快会长出新芽)。
如是罗隐喝了偈语,那当然窑是晚唐时代的,喝不喝,灵不灵,都一样;只要罗隐真到了那里,看到那窑那人就行,讨不讨茶喝都不影响窑的断代。
问题在于罗隐和那窑没有交集。罗隐时代,虬门地面乃至整个都昌六都地面几无人烟,罗隐去荒芜之地做什么?即如去,也是坐船去的,从都昌县城水路往东六十里再往北数里,来到虬门,上岸就看到断裂口处的陶窑,所见和彭子年少时所见没有大的不同。
何以证此说?
窑址就在断裂线上,这就是铁证。
好好一座窑,忽然遭遇了地震,接下来是地陷,恰恰把窑址劈开,一半成了湖区,一半还在陆上。于是在陆上边沿处可见大量码放的陶器。水中陶则被风水浪打去。
这是不需要过多考证就能明白的事。如是有了鄱阳湖,谁还会把陶器堆放在水边、水里?
就是说,堆放陶器的时间在鄱阳湖出现之前,最晚就是南北朝。
彭子在那里考到一块陶片,是一片陶罐手把,有黄釉,有花纹,前(靠陶身)后颠倒看,有一个明显的阳文“吴”字。
吴国?东吴?东吴一般不会简称为吴,该是战国时代的吴国。
彭子考证多次,发掘到的陶片和鄡阳城遗址上所见陶片有很多是类似的。
还有个疑问,为何“泥巴罐子只只爆”?
彭子认为,并非“泥巴罐子”只只爆。
现场勘察可知,窑场规模很大,该是一个成熟的窑场。从鄱阳湖床上同类陶片分布区域看,方圆几十公里的地面有窑场陶器的陶片。就是说,其窑器是被广泛使用的。之所以乡民有“泥巴罐子只只爆”的认识,最重要的原因是,处于断裂线上的陶器,其实是一个废品仓库。不合格(主要是变形、爆裂)的产品,一时卖不出去,也舍不得直接销毁,就集中堆放在仓库一角,多年积压,不在少数。地面下陷之后,原始居民逃散,不再回来。隋、唐、元数朝,该地只是一片荒洲。直至明洪武之后,才有少量外来人移民至此。第一个来定口附近居住的,是永乐年间的曹绣。之后是曹绣的弟弟曹纯到虬门口北数里地一个叫景家汊的地方居住。此后陆陆续有曹姓人从湖区北岸一个叫沙塘墈上的半岛上来此,直到隆庆年间还有曹天锡到定口北一里地处开发。一共衍发成二十多个曹姓村庄。就是说,都昌六都地面的人是没有看到过原始窑场的,所见只是断裂线上的废品仓库遗址,由此得出“泥巴罐子只只爆”的认知。
窑址消失了,湖区散落些陶片,年复一年,春夏水浸,秋冬风吹,诉说着往日“繁华”。
这个窑的准确成窑年代在何时?其陶、釉文化和附近几大石器遗址上残留的陶、釉文化有着怎样的传承和关联?彭子也说不清楚,彭子心心念念要再去定口,去细细聆听碎陶的呜咽,细细察看隋陶的纹理,总是会有新的认知的。
但愿,下次去,不要看到古窑址深深的挖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