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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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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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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声无处是官话

在我的故乡都昌,常把说普通话叫“打官话”,这怎么说?彼时当官的多数不会说普通话,天天说普通话的小学校的女教师又不算官,字面意思很不合嘛。

原来,普通话还真从“官话”而来。

“官话”本指明清时期官僚通用语,因在官场通用而得名。前朝也有官方永语,元朝有大都官话,明朝首定都南京,以南京音为基础音系,设立南京官话,北方官话飘落到民间,差不多算是方言。

明朝永乐年间迁都北京,北方官话和南京官话杂合成新的官话。清朝也很重视官话的建设,力求有统一的官方语言。《洪武正韵》、《佩文诗韵》的编纂就是证明。统一的官方用语早期称为雅言、雅音、通语、正音,明清才称为官话,清末到民国称国语,

1956年大陆改称普通话,台湾依旧推广“国语”。

中国的官方语言早期以中原雅音为正音,即中古汉语时期(主要是唐、宋)流行于中原(时汴、洛一带)的全国通用的语言。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以后,中原雅音南移,汉语正音分为南北两支,主流上以南方的金陵士音为正统。晋代迁都南京,中原雅音为基础的金陵雅言为中国的官方语言。隋朝编《切韵》,以金陵雅音和洛阳雅音为基础正音。唐朝以洛阳读书音为标准音。宋代“正音”、“雅音”,以洛阳读书音为标准。元代虽然法定蒙古语为国语(主要为蒙古族使用),而共同标准语则以唐宋以来占据主导地位的中原汴洛音为基础并融入了元大都范围的汉语语音——北平音为标准音,称为“天下通语”。

明朝以中原雅音为正,以《中原音韵》的北方官话为基础音系,参照以南方官话,制定了《洪武正韵》,形成南京官话,官话遂以南京官话为国家标准共同语音。就是说,南京话是以北方官话为基础的,是南北语言的汇合。永乐年间迁都北京,从各地移民北京,其中南京移民约40万占北京人口一半,南京官话成为当时北京语音的基础,而南京官话则通行于整个明朝。明朝及清朝中叶之前中国的官方标准语一直是南京官话。周边国家如日本、朝鲜所传授、使用的中国语也是南京官话。明清时期来华的西方传教士所流行的是以南京官话为标准的中国话,民国初年西方传教士主持的“华语正音会”,也以南京音为标准。这是说,长此以来的北京话,在很大程度上是南京话。清初仍以南京官话为正音(名义上以满语为国语,主要为满族使用),南京官话演变成了北京官话。清朝中叶以来,北京官话逐渐分化出来,逐渐分为南京官话和北京官话两支。清代早期,南京官话仍为汉语主流标准语,雍正八年清设立正音馆,推广以北京音为标准的北京官话;而北京音是在元时旧北平话与南京官话相融的基础上,融入少许音译满语词汇而成。到清代中后期,北京官话逐渐取代南京官话取得国语的地位。

1909年清政府正式设立,确定国语。民国初期,当时预定国音是南京官话和北京官话的结合。尽管明清官府并没有对官话正式命名,也没有将官话进行推广,但它对中国普通百姓语音的影响是巨大的。越是官话使用频率高的地方,这种影响就越剧烈。

与明初的官话相比,国语语音有“入声消失”,“尖团合流”等重大的变化。尖团合流的意思是原本是“尖”音改为“团”音。清华大学的英文不是Qinghua University而是Tsinghua University,这个Ts就是尖音。可见尖团合流之前就有了“清华”。箱,用尖音读siang,改为团音后读xiang;再如井,尖音读zing,改为团音读jing。

如今北方方言区基本上没有入声,非北方方言区的四川、重庆、湖南、湖北也是大面积消失了入声,九江话没有入声,作为赣方言区的湖口县没有入声,与之相邻的都昌县部分地区如张岭、北炎、大港、盐田、春桥等地没有入声。

元至正21年,朱元璋攻下江州路,立九江府。九江府区大量居民来自南京官话区,官话急剧生长、蔓延,渐次以江淮官话定局。入声完全消失。但处于鄱阳湖边的蛤蟆石附近的高垄一带,地形相对闭塞,人口迁移变动小,语言一如中古时期之前,声、韵母,声调等语言结构未有大变,至今有完整的入声系统。

景德镇,长期作为官方瓷器供应地,官话在城区盛行,导致当地的方言往官话靠拢,最终出现只有平(阴平和阳平)、上三个声调。就是说,消失了去声和入声,湖口县消失了阴平声(如:把三读“散”,有点不可思议)和入声。

总体上,赣方言受官话的影响很小,很多地方至今入声保留完整。

客家话、闽南话、粤语几乎不受官话影响。

今日台湾“官话”,受“国语”影响,没有入声。

香港话,是粤语的一个分支,入声保留完整。

彭子在2002年研究日语时发现日本的促音就是汉语的入声,其来源于唐宋官话。后来发现韩语(朝鲜语)有大量的入声现象,源于对中古以前的汉语植入。

越南,虽然在1945年就完成了文字改革,不再使用汉字,但其拼音系统却保留了丰富的入声现象,-t、-k、-p三个韵尾都有,就是“越南”的英文“Vietnam”[viˌɛtˈnɑm](越语拼作Việt Nam),音标中的“t”读起来要失去爆破,原因是越南的“越”是入声字。

入声的消失在于“官话”的发展,早先的“官话”是有入声的,入声之“短促急收藏”的发音特征对语言的顺畅、连贯性造成影响,就有了刻意消灭入声的语言改革。直到1908年清政府垮台前夕,“国语编审委员会”还下了消除入声的最后一刀。

这就有了今日奇葩的语言现象,普通话没有入声,《中华诗词》刊物的作者有大量不知入声为何物。比如,“黑”,普通话读阴平声,因为是入声字的缘故,属仄音;“学”,明明读阳平,也是因为是入声的原因归于仄。不知入声为何物,格律诗却是要写的,那就只能查韵书。就是说,写了一首诗,得按韵书来核对是否合平仄。

宋朝以前,入声字自然存在,诗人将入声归为仄声是非常自然轻松的。唐宋八大家,韩愈是孟州人,柳宗元是长安人,三苏是眉州眉山人,不在赣语、粤语、闽语、客家语区。但都非常遵守入声为仄的规则,可见当时的“官话”里入声是非常完整的。

上古早期及以前,有没有入声?

彭子的观点,应当没有。

入声的产生,源于汉字连音,是一种“将错就错”的语音创造。

单元音结尾的汉字和t、d;k、g;p、b为声母的汉字组合,元音在未停止发音前被迫关闭,产生了入声效果。如“德”和“高”组合,读了de立刻读gao,就造成了dek0的效果。如是“德高”一词用得多了,就产生“德”的读音为dek0的感觉。再如“雪”和“岛”组合,sue被dao中的d关闭,产生suet0效果,久之,把雪读成suet0。因为这样的特殊组合产生了一批读音被改变的有特殊韵味的汉字读音。

得、特、隔、则、泽、勒、黑、谷、粟、毒……(-k0)

立、一、急、吸、七、杀、夹、搭、辣、压……(-t0)

改变的毕竟是少数,比如“力”、“栗”、“笠”、是因为li音遇到-k、-t变成了入声,但更多的汉字如“理”、“离”、“丽”、“利”、“梨”、“李”并没有被改变。

可见入声从无到有,源于一种无意之“错”;从有到无源于一种刻意之为。当“有”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再刻意地消灭,无论对错,会留下一种瘢痕。

“官话”刻意消除入声,在九州大地上留下烟火之痕。

有入声是痕,无入声也是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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