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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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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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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罐名自远古来

中国民间有一种铁锅鄱阳湖区人叫鼎罐。陀螺型,比一般的铁锅口面要小很多,但容量却很可观。可带把,便于移动。口面小,底深陡,一般用于煮饭或熬制肉食。不适应炒菜。

其实,鼎罐这个名词非常古老,可追溯到六千年前。

新石器晚期已经出现这种“高科技”陶质炊器:三足,口沿外倾,底圆形。甲骨文里写作“鬲”,之所以设计成鼎形,是为了便于脱离灶台,直接放于地面,下面烧火。

鬲让人类朝现代文明大大地迈了一步,喝热水,吃熟食成为人们很普遍的生活方式,人的体质得到不错的提高。

没有发明鬲之前,人们是把食材直接放火里煨而得到熟食。

鬲发展到先秦时代,演变成“釜”,没有了三足,广口改敛口,外观看,釜比鬲更像一个大罐子。一直到汉代,民间都还在使用陶釜,汉代有铜釜,那不是民间用得起的,只有王公贵族才能有。军队也是少有铜釜的,所谓“破釜沉舟”,破的是陶釜,如是铜釜(也太奢侈了吧?),砸破它也是很不易的。

南北朝时期的《齐民要术》,载鸡蛋炒法。就是说,一千六百年前中华锅问世,材质都是昂贵的铜,极大限制了锅的普及。

直到北宋,冶金技术显著提高,铁锅得以普及。

民间,和鼎罐同时使用的另一种炊器是“吊罐”,最初的时候,吊罐就是釜,在其口沿上设计了穿绳孔,便于用绳子将釜吊起,放火上受热。这个设计始终没有大的成功,在陶器的口沿设计几个孔不难,难的是陶质的抗压、抗拉性非常有限,就是说,吊罐口的绳孔部位耐受不了盛满食物的吊罐的重量。症结还在于绳子无法托在罐体外部先于罐体受火而不燃。吊罐这事儿先民从新石器时代就开始思想,想了几千年那事儿都没有很好地解决。前几年我在古彭蠡湖区标石石器遗址上发掘到一个吊碗,就是在一个陶碗内底设计了一个吊环,吊环是往下压瘪状的,使一环变成双把,这个设计非常奇巧,有效地提高了吊环的耐受力,也大大减少了吊环的易损性。但这毕竟只是一只吊碗,能盛放的水(或食物)量是非常有限的。取代不了吊罐。

成熟的吊罐始终都没有发明出来,但吊罐的需求一只在那里,类似的产品也一直有。

其实还有一种炊器始终和鼎罐、吊罐并存——带把陶罐。食物放在罐里,罐被埋在火灰堆里。我所见的情况是,罐被埋在灶膛边缘的灰烬里。那灰烬虽无燃焰,温度也是很高的,可以慢慢把食物煨熟。而且这样煨熟的食物,软糯喷香。还有一个优点是节省燃料和烹饪时间。这种器皿叫牛鼻罐。乡间有谚语字谜“乌鸡婆,灶里坐”(还有什么什么的我已经记不起)就说这东西。

铁锅彻底替代了陶釜,人类的食物才完成了一次大革命。世界各地的美食文化绝大多数是有了铁锅后产生的。

陶鬲、釜的俗名“鼎罐”一直没有消失。

铁锅被固定安放灶台,民间一般设计为两口大铁锅,各有名,里边靠墙的叫“海鱼”(只在熬糖、大喜会时蒸饭用),外边常用的叫“龙炒”,炒菜、煮饭一般用“龙炒”。即如龙炒也比现今家庭用的小炒锅大很多。

居家过日子,离不开鼎罐。鼎罐口面小,肚子深大,适合煮人口较多家庭的稀饭,也适用于煮猪食。有了煤做燃料后,农家另有煤灶,灶台小,适用放鼎罐。

鼎罐还有一个好处是相比便于移动,旧时鄱阳湖区人行船,随行炊器必然有鼎罐。也只能用于煮饭,炒菜是不行的。

鄱阳湖民窑:“忘了鼎罐莫作声”。

旧时行船伴随很大风险,乡民非常忌惮翻船。每一不顺,总疑是有人说了犯讳的话。于是船老大会叮嘱随船人小心说话,不要喝了倒彩。

有一傻汉说话随便,船老大怕他出言无状,叮嘱他行程中什么都不要说。

几个人把东西搬上船,扬帆启程。傻汉发现鼎罐还在岸上。惊恐欲言,想起船老大的叮嘱只好憋着不做声。后来无鼎罐煮饭,傻汉才说我倒是看到鼎罐在岸上,要告诉老大又怕老大怪俺做声。

今日鄱阳湖区农民可能不知道很多网络时代的名词,但绝对没有人不知道鼎罐。乡民熟悉、熟练使用这个名词,但如是写成文字“鼎罐”让乡民看,读过书的人也会很懵逼,因为他们从没有想过那东西怎么“鼎”又何以“罐”。

“吊罐”一词也一直伴随着“鼎罐”。

吊罐当然也是一种锅,并不“吊”,会安放在“龙炒”锅灶口。“龙炒”和“吊罐”用一个灶体。灶里火焰主体朝着“龙炒”,也必然因为灶外氧气更充足一部分往灶外的方向来。在灶口安放了吊罐,就有效利用了能源。农家用吊罐盛水,饭熟了,吊罐里的水也就热了。水开做作饮,不开作洗漱。

农家很少专门烧水,认为专门烧水极端奢侈。

当然,吊罐这个鄱阳湖区妇孺皆知的名词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乡民面前,也一样会令人蒙圈,吊罐?吊什么吊?怎么还罐呢?

牛鼻罐从远古走来,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之所以有“牛鼻”之称,是因为罐把宽大,为防滑刻有横纹,外观上像牛鼻。

牛鼻罐之陶始终没有被铁质替代。究其原因,一是牛鼻罐炖的食物能保持食物原始的香味,乡民发现,用牛鼻罐炖的饭比铁锅煮的饭要香很多,同样,牛鼻罐“文”的鸡也比铁锅炖的鸡味美许多。还有一个原因,是铁器导热性强,高热后移动更容易伤人,甚至引起火灾。

鼎罐、吊罐,甚至还有牛鼻罐,都是“化石”级的名词。远古的时候就在鄱阳湖区飘荡,至今还在农人生活中间或一轮。

陶鬲,陶釜,到铜釜、铁釜,最后成名于铁锅。文字上的变化实在很大。但有一种文明非常固执,任凭世间月落日升,其只是一线穿珠,穿越六千年,罐还罐,鼎还鼎,牛鼻还牛鼻。

不变之变,应是一种永恒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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