垅汊垴无鄡阳人

说的是古鄡阳地面鄱阳湖时代人口繁衍的事儿。

我先祖刘万镒是从二都岩溪来到六都的，岩溪是半岛上的一个小半岛，这样的小半岛都被明朝人称作咀，东有董家咀，西有岩溪咀，中间还有杨堑咀，配合一条大咀伸到鄱阳湖里去，大咀的顶部，叫独墩咀。

隔水东，也是一个半岛，是大沙的横山，应该叫做横山咀的，可是却没有这个叫法。

再隔一湾水，还是一个半岛，是大沙的沿湖村，中有几个小咀，柘咀，雷家咀，配合龙头咀深入鄱阳湖。

再东就是一个很成规模的较大的湾，当地叫做输湖，水东岸就是周溪地面，本是一个大些的半岛，明清时有柴棚岗，有很多的咀，比如白沙咀，冷饭咀，湖下咀，我出生的村子叫万镒咀，在白沙咀和冷饭咀中间。

周溪之东水，就是西湖湾，西湖湾里的地形一如输湖湾，沙塘半岛（西源、周溪曹姓人发脉地）就在西湖湾里。

都昌县在鄱阳湖西北岸，都昌北有湖口；东北部有鄱阳县，鄱阳湖只有北部岸三县地域才有这样典型的垅汊结构。

南部则几无垅汊，都昌的正南，有个地方叫蜈蚣脚，是湿地，一年有一半以上时间在水里，不在水里的时候地面上会长出一种长条叶草。鄱阳湖形成以来一直没有人居住。都昌人在这里割草作肥，把草洲叫做南岸洲。

湾垅汊地貌，是因为丘陵地形受鄱阳湖水影响形成的。湾垅汊地理，是说因为湾里多汊，汊边有垅，结果所有地面都受垅汊影响，随处一村，都在某垅或某汊里，这比以经纬描述地址人文多了。

南朝第二年（421年），鄡阳县地域明显下陷，水大后不尽退，到第二次丰水期水面更大，一年一年，鄱阳湖就形成了。

鄡阳县近一半地域的居民出现了生存困难，不仅仅处于县城一带的居民失去了家园，居于高地的人也因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加之水域还在一年年扩大，人的恐慌情绪蔓延，鄡阳县、鄱阳县受鄱阳湖水影响的地域居民就四出而逃，或设法进山，或到更远的外郡。

和合一部、大沙一部、周溪全部、西源大部、南峰一部、芗溪一部、万户一部（南、芗、万其实是三个并列的半岛），还有鄱阳县域的珠湖地域，所有被大水逼成垅汊结构的地方从南朝初年起就没有了人口。

很快，那些原本被鄡阳人精耕细作的土地上草长莺飞，鸟粪里的植物种子在这块土地上萌芽，各种以前没有的植物开始生长。几百年过去，出现了松木林、橡木林、桑木林、樟木林，柘木林，更多杂木林。最多的一种灌木是构木，这种灌木生命力极强，繁衍能力超强，只要没有松、橡、樟等大型乔木，那就是构木的天下。

构木是一种和桑木很亲的植物，皮可做纤维，叶养蚕、养猪，花穗可人食，本是可以被人类很好地利用的，但鄱阳湖水域的构木成了一种过分泛滥无人利用的环境破坏物。

就是说，这个地方南朝存在了一年，没有隋、唐的人文，直到宋朝……一千一百多年里，垅汊垴地貌区域一片荒芜，几无人烟。

荒芜之地，年复一年作规律性变化，春水生，水一日大过一日，鄱阳湖蓄水量达到最高峰之后渐渐退水，到农历八、九月，河床就露出来。汊旁垄地随水的涨退半年水浸半年干。

很快，终于有人注意到那些半年水浸半年干的土地不受多年生植物的侵犯，远看，还是好好的土地。这些土地不是可以耕种么？咱就利用那不被水浸的半年，种一茬庄稼，年年水浸有自然的肥力，天高皇帝远，不用交付税，想种多少地都行。

北宋时起，有极少数的几个人到垅汊垴地域耕种。

周溪之地，只有一个姓谭的落户在周溪半岛官田垅东南。

这个地方可比是进了世外桃源。还真有桃，春上，晋朝一路传下来的桃花开得着实妖艳，人在仙境里一般。谭姓人在那垅里选准一带土地，种上了油菜。

只能种秋油菜，九月水枯时播种，二年四月就成熟。布谷鸟恰来喊布谷，谭姓汉子不布谷，抢在水上到这垄地之前把油菜割了。现成的地很多，千多年前留下来的，因为半年水浸，土地没有被草木侵害掉，反而多了很多水漂来的肥料。收了油菜就晒秋，选个日子划船往西到县里去榨油，留着自己吃的油，把油卖掉或是换物，很多的日子里没啥事就到汊里去筻小鱼虾或是杀乌鱼。过了中秋，再种油菜。

这日子过得与世无争，着实滋润。

先朝对河沙塘半岛上来了个姓曹的，靠这个也繁衍成一个大户人家。

日子好过，就是太孤栖了些。那块土地上彼时还有豹，还有狼，得防范着野兽侵害牲畜和小孩。垅上有小路往南三里地来了个姓周的人，在溪边搭了草棚子，不是种油菜，只是打渔为生。那地方在饶河东来西去转弯的地方，好几条溪在那里绕，是打渔的好地方。谭家人后来会到周家溪那里去会周家人，周家人也偶然会到谭家来，两家后来还结亲。这两姓人家燃起周溪地面最初的烟火。

周溪地面两户人家在那地方住了好多年，过了南宋，过了元，朝代换成了明洪武，谭家变成了谭村，周家变成了周溪村，拢共有了上百号人，还没有别姓人到这里来。到永乐年间，沙塘半岛有个曹绣划船到对门咀，干着谭村人一样的营生，再后来，沙塘那边不断有人来……

这说的是周溪半岛和西源半岛上的事，其实鄱阳湖北岸其他垅汊垴地形上也是基本相同的情况，就是说，绝大多数的人口，是明朝以后填入的，最初都无村，一户居一地，先种油菜，人口多了慢慢垦荒种别的作物。直到乾隆年间被荒芜千年的土地基本被开垦完。朝廷再不会放任不管，会派出国子监学生会合和县里主簿来丈量统计土地，目的是征收税赋。

景泰年间浮梁县有个刘学信到独墩咀半岛杨堑，其子孙往西两里地到了岩溪咀，岩溪是学信一个曾孙的名字。学信的孙子万钟划船去了二都地面，离谭家人住的地方有五里地。

再后来学信的另一个孙子万镒也去了，做的也是种油菜和垦荒的事。

他们会不会种水稻？几乎不会。枯水后天干，种晚稻无法保水，当然也不会种小麦，小麦的生存期太长，要两百好几十天，无法躲过丰水期。大麦可以种，不算好粮食，价值不很大，种得自然少，蔬菜瓜果是会种的，那都是家用。

万钟的后代繁衍成大屋刘村和新屋刘村，万镒的后代繁衍成万镒咀。

人口繁衍最快最多的是沙塘来的曹家人，成近三十个村庄，不乏人口过千的大村，刘家人也繁衍了七个村庄。人口最多的也有过两千。人口多的姓还有邱、张、江等，都有好几千甚至过万人，拢总有三十多姓人，都是一户人家发脉，衍发成独姓（男姓）村庄。清朝时立了个村子叫九姓十八烟，是周溪唯一的杂姓村。

倒是谭家村始终是个小村，周家溪的周姓人已经住到了三十六代，至今只有兄弟俩两户人家。

周溪地面四望山以北没有山，后来称为山的地方其实是丘陵高地没有被开垦成耕地的地方，多半成了某树种为主的林地，大屋刘村有很好的松木林，古塘堘南有樟木林，大路沈家有很好的橡木林，冷饭咀有翠竹万竿，禾场山、青旗万李家都有不错的原始林地。

真正是山的在北也在南还在西，在南的有泗山（四望山）、猪婆山、三山还有罾皮山以及鄱阳地面的长山、下山，那些山在第四纪冰川时期形成，有了鄱阳湖后都成了岛。在北有西源地界的低山，再北有鸣山，往西有东、南、西、北山，都是很低的山，过彭蠡湖则有著名的庐山山脉。

有山的地方很容易脱离水患，所以靠山的地域可能有鄡阳人的后裔。

垅汊垴地域的人则不同，他们是填入的，除了谭家、周家，绝大多数是明朝以后来种油菜垦大荒一户一方圆棋布在这块土地上的人。

严格讲，垅汊垴地上几无鄡阳人的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