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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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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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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有座洛阳桥

中国古代四大名桥之一的洛阳桥,不是在河南的洛阳,而是在福建的泉州。这次东南沿海行,我们从河南来到泉州,我的双脚终于踏上了这座令我久仰的,用河南洛阳名字命名的桥。

洛阳桥位于福建省泉州市城东北13千米处,是横跨在洛阳江上的一条古石桥。古时候这地方“上接大溪,下连大海”,两岸往来靠船渡。古渡口的名字叫洛阳渡,因此,在此处所架之桥就叫洛阳桥。

地处福建泉州的江、桥和渡口怎么会冠上我们中原洛阳的名字呢?其实,那“大溪”也曾叫万安江,那古渡口也曾叫万安渡,那古石桥也曾叫万安桥。中原洛阳市东南有一座山叫万安山,1600年前晋朝时“衣冠南渡”的中原人是首次在那里集结南迁的,万安江、万安渡、万安桥的名字也或许和万安山有关?但万安山的知名度远不如晋朝京师洛阳的知名度高,后来,还是把它们叫成了洛阳江、洛阳渡和洛阳桥。但官方的称呼直到宋朝蔡襄主持修造洛阳桥时,还称洛阳渡为万安渡、洛阳桥为万安桥。大桥落成后,蔡襄撰写的碑文还是《万安桥记》。

泉州有两条入海的大江,靠东的叫洛阳江,靠西的叫晋江,这两条江的名字和中原人南迁有关。晋朝的国都在洛阳,晋朝末年,有很多“衣冠南渡”的中原人居住在洛阳江和晋江两岸,他们就把那江叫洛阳江,叫晋江。除了洛阳江,晋江之外,泉州市惠安县现在还延续着以洛阳命名的一镇、一村,镇叫洛阳镇,村叫洛阳村。

西晋末年,社会动荡,北方游牧民族入侵中原,晋元帝避乱渡江,在健康(今南京)建立东晋,中原的大批缙绅、士大夫以及庶民百姓也趁机举家南迁。这就是史书上说的“衣冠南渡”。

东南沿海一带,气候温暖,物产丰富,人烟稀少,且大山深处便于躲避战乱。“衣冠南渡”的中原人从中原跋涉到江西、福建、广东一带才陆续停下脚步。“衣冠南渡”的中原人把中原几千年积累的文明和文化带了过去,在那里立起祖宗牌位,建设新的家园。为了怀念故乡,不忘祖籍、祖先,他们时刻不忘续写祖谱,且在祖谱上清楚地记载着何时从何地迁来和一代代先祖的名字。

根据客家人的祖谱可以知道,现在东南沿海一带的福建人,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来自中原。仅我们所知道的名人当中,就有民族英雄郑成功,“开漳圣王”陈元光,“闽王”王审知,靖海侯施琅等等。“老家河南,根在中原”,“煌煌祖宗业,不忘河洛间”,已成为了东南沿海客家人的口头语。

中华民族的发展史,实际上就是一部从中原向外发展的历史。晋朝因“五胡乱华”、唐朝因“安史之乱”、宋朝因“迁都临安”而引起的“衣冠南渡”,只是几次有史可查的、规模较大的移民。中原人从国之中原向外迁移、再迁移,在岭南塞北,在世界各地,落地生根,开枝散叶,瓜瓞绵绵,生生不息。岭南塞北,世界各地,哪里没有中原人的身影?哪里没有炎黄子孙的血脉?哪里没有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深深烙印?

洛阳桥建造于宋朝,主持造桥的人就是北宋书法界能与苏轼、黄庭坚、米芾齐名的蔡襄。苏轼对蔡襄的字有过这样的评价:“独蔡君谟天资既高,积学深至,心手相应,变态无穷,遂为本朝第一。”

早在唐朝,泉州已成为中国对外贸易的四大港口之一。到了宋朝,泉州的“刺桐港”又一跃成为“东方第一大港”。由于航海的发达与便利,当时与泉州通商贸易的国家和地区就达一百多个。根据史书记载,泉州为宋朝的辉煌做出了巨大贡献。北宋的国都在我们中原的开封,几年前,我在开封清明上河园里寻找宋朝的辉煌时,就曾经遥望过千里之外的泉州。

洛阳桥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大背景下建造的。作为泉州知府的蔡襄,责无旁贷地担负起了建造洛阳桥的重任。

在洛阳渡建造洛阳桥,蔡襄亦并非第一人。因此处水宽浪急,前人多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蔡襄不是桥梁专家,但他有卓越的智慧和组织才能。在他的组织之下,一个最科学也最简单的建桥方案出台了。方案一出台,社会上立即就有人给出了“不可能”的结论。而最后的实践证明:蔡襄成功了!他的成功经过了一千年的检验!他的成功震撼了中外的古人和今人!

我们是下午4时许,到达洛阳桥东北岸的。这个时间来,是当地导游有意之安排,他说今之洛阳桥,只有等到下午潮水涨起才最壮观。

潮水不知是从几时涨起的?我们到达的时候,江水和海水汪洋宽阔,不分你我,洛阳江主渠道两边的红树林正在水中葳蕤欢乐。远远望去,长长的洛阳桥在宽阔的水面上像一条巨龙,向着夕阳的霞光昂扬而去。

蔡襄高大的巨雕石像耸立在东北岸的洛阳桥桥头,从他那高大的身躯上,我读出了八个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蔡襄的巨雕石像是何人何时所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作为泉州、福州人曾经的父母官,已在福建人的心目中高大了一千年。蔡襄在泉州、福州任上至少做了两件让福建人永远铭记的好事:一是建了一座洛阳桥;二是修了一条从福州到漳州的路。洛阳桥迄今仍在。那条全长七百余里,从福州到漳州两旁栽种松树的大路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有一首关于这条路的歌谣我已经听到:“夹道松,夹道松,问谁栽之?我蔡公。行人六月不知暑,千古万古摇清风。”

之前,蔡襄在我心目中的美只是他的书法,我临摹过他铁笔银钩的笔力,欣赏过他那端正大方的字体。今日又觉,他的为官之美更甚于书法之美,美美同源,同源于他心灵美的深处。

我走在洛阳桥上,我的脚下不知重叠了多少万个和我一样来探秘神奇的脚印?然而,当我从桥头走到桥中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这座古石桥有什么复杂的结构与神秘的造型。在我看来,这座洪水冲不动,海浪击不垮,稳稳屹立了一千年之久的石桥,土之又土,简之又简。那句大道至简的话用在这里恰如其分。洛阳桥所使用的材料是清一色的石头,没用一钉一铆,没用混凝土浇筑,这座驰名中外的古桥就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头叠垒而成。当然,叠垒石头也是需要智慧的,叠垒不好,你就是把一座大山丢进去,也能被洪水冲个精光。

根据后人的总结,这座古石桥只用了三招土法:一,筏形基础;二,浮运架梁;三,养蛎固基。

所谓筏形基础,就是按照桥的长度和宽度,先在水中抛碎石,用碎石垫出一条宽大的桥基,尔后在宽大的桥基上按照一定的间距叠垒桥墩。桥墩是用大石条横一排竖一排码放的,纵横交错,一层压一层,靠压力和交错(压茬)而稳固。为了减少和分散上游来水的冲击,把桥墩迎水的一面叠垒成尖尖的船头型,也叫船型桥墩。

技术含量最高,最难的是第二招——浮运架梁。桥墩叠垒好以后,要在上面铺架巨大的石梁,一方面用来压住和连接桥墩,使其稳固和一体;另一方面用于桥面的通行。要用多大的石梁才能承担如此重任呢?估计蔡襄的造桥团队是测量和计算过的。我在现场实地测量和计算了其中一条大石梁的重量后,开始震惊和震撼了。那质地坚硬的花岗岩大石梁,每条的长、宽、厚分别是:11米、1米、0.8米,重量在15吨以上。在一千年前没有大型运输设备和起吊设备的情况下,大石梁是怎样从山上采下来?是怎样运到建桥现场?又是怎样安放到高高的桥墩上呢?

当地导游给我们现场解说了往桥墩上安放大石梁的经过。原来,古人在安放大石梁的时候,巧妙地利用了涨潮和退潮时所形成的落差。他们在涨潮时将运载大石梁的大船驶到两桥墩之间,测量和校正好位置后,将大船抛锚固定,等退潮时,大石梁就自然下落到桥墩之上了。这一招看土不土,是何等的智慧?

第三招的“养蛎固基”,又是对大自然的巧妙利用。桥建好后,为了稳固基石和桥墩,使其胶结成一体,他们就在基石和桥墩周围密集地养殖海蛎,靠海蛎的天然胶结功能,保护基石和桥墩,就像在基石和桥墩上勾了缝,涂了漆,刷了胶。这是世界上把生物学应用于桥梁工程的先例。今天,还能从露出水面的桥墩上看到那缀满白色蛎房的累累痕迹。

嘉祐四年(公元1059年)农历十二月,洛阳桥建成,历时6年8个月。桥长1200米,桥宽5米,桥墩46座,大石梁用了300多条,总耗资1400万钱。如此巨大的款项,竟没有动用朝廷一钱,全部是在民间筹集。

洛阳江两岸居住的多是“衣冠南渡”的“洛阳人”,我想,在这次轰轰烈烈的筹资和建桥会战中,他们应该是主力军。想到这里,虽然一千年过去了,我仍然为来自于中原的“洛阳人”所骄傲。

洛阳桥以一种昂扬且遗世独立的姿态屹立在闽南大地上,她是一座穿越了千年历史时空的长寿之桥,她见证了中原文化和闽南文化的融合,见证了“中原人”到“闽南人”的转化,见证了东南沿海的发展和繁荣······

那一年,余光中穿越台湾海峡来走洛阳桥,走的十分沉重,从这头到那头,他走了1000 多步,他说步步都是乡愁。

今天,我来走洛阳桥,心情倒是非常轻松,轻松中包含着自豪,包含着乡情。洛阳桥虽然远离我的家乡,但就是因为那是家乡的名字,她在我的心中,依然是家乡的桥。

走在洛阳桥上,我十分渴望能邂逅一位当地洛阳镇或洛阳村的“洛阳人”,想和他或她聊一聊千年的乡情。然而,未果。现在的洛阳桥只是一座历史的丰碑,只是一座古桥的标本,她是供游客们前来瞻仰和震撼的,她最早拥有的交通功能已被洛阳江上游不远处那座连通洛阳大道的钢架桥所替代,洛江区的“洛阳人”和惠安县洛阳镇、洛阳村的“洛阳人”来来往往都走那座新桥。在洛阳桥上行走的都是和我一样远来的游客。

有两女一男三位年轻人从我身边走过,她们口中讲着我十分熟悉的乡音:“我们那只有一个洛阳市,人家这有洛阳江、洛阳桥,还有洛阳镇、洛阳村。”“刚才听那个大姐说,洛阳村有一家很美味的海蛎煎,我们赶过去尝个鲜吧?”“那是必须的!”“······”

三位年轻人走远了,恍惚间,耳边好像有人用家乡话问我:“您是中原来的乡亲吗?”我不知道这乡音来自何处?四下里瞅瞅,离我有几米远的船型桥墩的尖尖上站立着一个全身纯白的鹭鸟,此刻它正全神贯注于水中的猎物,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不是它。身边的桥拦上有一尊武士石造像,它怒目圆睁,是建桥时雕造的大桥守护神,它的口中发不出我熟悉的乡音。也不会是它。我顺着洛阳桥凝神长望,和我对视的只有她:我久仰的洛阳桥。我们,相看两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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