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向日葵的记忆,我一直把她和太阳连在一起。我生长在北方,也便认为向日葵就生长在北方,自然经常感受到太阳毫无遮拦地把光和热奉献给农作物,而每当我凝眸众多的农作物时,又不由自主地思恋起向日葵来。
走进农作物的行列,仰望向日葵,深感大豆的矮小和小麦的普通,也深感玉米花朵色泽的灰淡;尽管你漫不经心,但葵的黄灿灿夺人心魄,一尘不染的花瓣,呼唤你周身的热血流动,融化了你的漫不经心和疲惫。仰望她,会觉得拥有了阳光和天空。于是我想到了司马光的那首《客中初夏》:“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是的,没有随风飘扬的柳絮在眼前纷纷扰扰,只有葵花朝向着太阳开放。
其实,我是喜欢讲真话的。我不会在意谁说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反正,我对向日葵的喜欢或是热爱,原不是人们所说的那样,我对向日葵的选择,就像初次相亲时的女人,可有可无,谈不上什么诱惑力,与其说是还没有对向日葵产生情有独钟,倒不如说是想吃那向日葵的种籽。
往年在深秋,走进家院,首先迎接我的是院墙根挺立的向日葵。那大大小小的金黄花盘,那分明比少女的脸庞要圆润得多的容颜,嗅到向阳花温馨的香气,感觉心弦颤动,即便一缕余响也能震落她面腮上嫩黄的花粉,撒满你的肩头,待你用手悄悄抚摸她的金盘时,她会向你展现少妇的丰满,那辛苦的日子孕育而成的生命让你发出由衷的感叹。
夏季太疯狂了,太浪荡了,整个地球在高烧,满世界的闷骚,让人不敢谈爱,唯恐这爱的火焰把长江黄河点燃。即便是中国的最强音——中国好声音,也没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吼一句“冬天里的一把火”而招惹这夏日的火苗。
我忽然想起一个名字:梵高,他曾画过一幅金碧辉煌的太阳,他在太阳那里找到过最神秘的生命之源,然而,他又画过另一幅画——《向日葵》,他同样在向日葵中找到了神秘的生命源泉。四个挣扎着热情和痛苦花瓣的向日葵花盘像四个巨大的火球,烈焰在一片梦魇似的鲜红、蔚蓝、铅黑的战粟中熊熊而燃,四团不顾一切向你呼唤的花盘发出的愤怒之火直接灼伤你的心坎。那是砍断了的只有头的向日葵呀!是为了那些微凹花盘中颗颗成熟的种籽而热泪盈眶,还是为了那烈焰中燃着的生命的悲壮而慨叹?我不能平静。
太阳有时是毒辣的,而太阳下的向日葵是可怜的,可怜得像个孩子,像个中国好声音唱出来的流氓火苗。于是,那一句“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桃花不再芬芳,注定了有一朵向日葵在枯萎地望着焦灼的太阳。我惊叹世事,但我不是梵高,画不出金碧辉煌的太阳,更无法勾勒出向日葵的色彩。
本来这向日葵是完美的,无论是它的花盘还是籽,就是精神也是向阳的,在这个经济发展的社会,钱是一切活动的主导,人们的袋子是鼓了起来,精神却在一天天的空虚和颓废,信仰、理想、奉献、创造等等都成了人们的奢侈的梦幻。
太阳无需这许多的热爱,向日葵无需这许多的关怀,无论“冬天里的一把火”还是“夏天里的一把火”,足以让美丽的花朵凋零,足以让可爱的向日葵枯萎。
当我品尝一枚枚葵籽的时候,我仿佛在品尝阳光的充实,当我对葵花凝眸时,在久久的仰望中仿佛感受生命的热血那样地流畅。
我呼唤温馨和煦的阳光,同时也在呼唤向日葵的健康和向上。太阳不是罪恶,无需注入太多的欲望;太阳不是上帝,生活之恶的歌手无需伴奏向日葵枯黄的喧响。
并非所有的事物都是完美的,正如人间的太阳和太阳下的向日葵。
这是我几年前写过的一篇《仰望向日葵》。而今,竟然不敢对枯萎的向日葵仰望。
我时刻不在想把年少时追逐的阳光奉献给人们,然而干瘪的思维一如这枯萎了的向日葵,尽管拥有了一些饱满的果实,也不得不低垂下曾经向阳的头,沉沉地低下头,一次展示人生的沧桑。
人近暮秋,蓦然回首,如同走进了立秋的季节,那枯萎了的花瓣,已经不再被人们欣赏,而裸露的果实也许会成为人们垂涎欲滴的心思和评头论足的谈资,也许再不敢想象葵花向阳的模样。
不由耳边响起汪峰的歌声:
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
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
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
……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这是生命的呐喊。我想,绽放的花朵固然美丽,但最终花瓣是要融入泥土的,也许跟大地的融合就是重生,像凤凰涅槃那样。无论周而复始,还是循环往复,向日葵一定是有她的愿望,这愿望定是走向一个个成熟的节点。绽放是初心,枯萎是成熟。枯萎的向日葵也许是人生的终极。然而,成熟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人生的法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