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红高粱

2025年6月15日，星期天(父亲节)，孩子们带我去南京眼步行桥、奥林匹克博物馆、青奥森林公园等景点游玩，在环岛东路西南约400米处看到了一大片红高粱青纱帐。此时的红高粱，正值生长旺季时，叶子碧绿细长，茎秆茁壮，相互交错，形成紧密的植被层，整块高粱地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我急匆匆走进绿波翻滚、密不透风的高粱青纱帐，那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令我陶醉，那细长坚韧、葱绿而有光泽的高粱叶回旋的吟唱充盈在我的耳畔，恍惚间，我仿佛走进了流光溢彩的时空隧道，纷至沓来的尘封往事涌起在久已沉寂的心田。我抚摸着茁壮的高粱杆，亲了又亲碧绿的高粱叶，久久没有离开，仿佛回到了五十多年前的故乡——燕庄。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故乡的高粱地是故乡田野上最美丽的风景线——从春天绿油油的高粱苗，到夏天茂盛期的青纱帐，再到秋天成熟期的火红的红高粱海洋，曾蕴藏着大自然许多奥秘，也曾蕴藏着我许多美好的梦想。红高粱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种植量较大的农作物，对我们这代人来讲，高粱窝窝头、高粱糊豆、高粱煎饼就是生命之源。

故乡的高粱地一望无际，雾霭氤氲中，一株株全身青葱的红高粱在风中摇曳着婀娜的身材，细长青绿的高粱叶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露珠在风的吹拂下不时的洒落，这生机盎然的景象特别引人注目；高粱青纱帐似迷宫奥妙无穷，小朋友们对其感到很“神秘”，时常相互仗胆钻进去“探险”。有一次，小明走迷了路，找不到出口了，我与小白重新钻进青纱帐找他，嗓子都喊哑了，一直找……夜幕降临了，劳作的大人们都已收工回家，辽阔的田野恢复了平静，整个世界显得格外静美。但我们呼唤小明没有停止，蛙声和高粱的拔节声也没有停……在我们正想跑回家告诉大人们这个事的时候，西邻庄里东村的看坡人领着小明走出了青纱帐。原来，小明在万分惊慌的情况下，跑入了邻村的高粱地……现在想起来这事，我还有点后怕呢！

一年四季，秋天是我最向往的季节，这是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故乡的秋天，最让我拂之不去的场景是那由绿渐渐变红的高粱地。初秋的高粱已长得茁壮挺拔，绿意盎然，像一堵没有尽头的围墙，漫无边际，我们小朋友们钻进去捉迷藏，逮暮蝉，抓蟋蟀，啃吃高粱乌米杆(我们叫它甜杆子)，是高粱感染了高粱黑粉菌而产生的，寄生于高粱上所生的病穗的孢子堆，其秸秆很甜、很美味……尽情地享受高粱“青纱帐”的美好，真是开心至极！不久，那一片片青里透白的高粱穗子，在风雨的洗礼下，在阳光的照射下，就慢慢缀满了珍珠一样的浅红色果实，阵风吹来，高粱像刚学步的孩子摇摇晃晃，发出一片“沙沙”声；很快，浅红色的高粱粒渐渐成熟为深红色，高粱穗像戴上了一顶光洁的红珠帽，时而低下头笑一笑，时而举起“火把”映红了天空。枣红色的高粱壳，红里透白的籽粒，阳光下熠熠生辉，给人以神清气爽的感受。这时，整个田野弥漫着红高粱的清香，景色怡人……看着大片大片红高粱举起的张张红彤彤的笑脸，农人们真诚坦露的喜悦爬满沟壑的脸颊，旱烟袋锅子里装满金黄的“烟沫”，乐滋滋地吸着，满意地笑着，估量着本年红高粱的收成，高兴得不得了。

中秋时节，红高粱成熟了，要收割了。社员们首先把高粱叶一片片擗下来，晾晒，收藏好，这可是牛羊的最美饲料；其次，小心翼翼地把高粱秆砍倒，把熟的像关公脸似的高粱头一个一个的用镰刀掐下来，用扁担挑，或用独轮车、地排车运到场里；他们一边用手抹去脸上的汗珠，一边把一捆一捆的高粱头码成垛，生产队长挂帅，昼夜不停地脱粒、晾晒……火红的高粱粒堆满了场，堆堆如山，一部分留作“公粮”，一部分留作集体储备粮，一部分按人头、结合工分多少分配给社员各户。

每到秋收场间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孩子们就会赶来凑热闹，不但不能帮大人的忙，反而碍手碍脚的添乱。这时，正是红蜻蜓漫天飞舞的季节，我们手举着扫帚，满场疯跑着捕捉蜻蜓，并恶作剧般地往蜻蜓屁股上插草棒，然后把它放生。望着蔚蓝天空中带着草棒儿直往上飞的红蜻蜓，我们乐的手舞足蹈，大人们也觉着好笑，个个前仰后合，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高粱是“五谷之一”，它全身上下都是宝——红高粱的秸秆，长长的，直直的，是当年农村盖瓦房时普遍使用的建筑材料：三五根用柔韧的荆条捆在一起，很结实、耐用，盖房子时，用来铺房顶，铺就高粱秸秆的房顶上盖瓦成屋；人们用高粱秸秆上端细的部分（秫秸莛子），编制小筐子、小篮子；用高粱杆皮编制的红篓子，装上带着泥土和太阳味道的粮食，摞起来就是粮仓。每逢红高粱收获的季节，母亲都会把高粱在石碾上碾成面，或用石磨磨成糊，烙成煎饼，熬成粥，让我们吃饱一顿，那香味弥漫整个小屋，我细细品味，舍不得吞咽，现在想起来，齿间好像还有余香。母亲白天到生产队大田里劳动，晚上在家里加班做些手工活，她不仅是用秫秸莛子穿锅拍、勒弯箅子的行家，而且是用高粱梢扎刷帚、笤帚的里手，也是编制秫秸蓆、苇蓆、蒲蓆等各种各样蓆子的内行人。在那个年代，即便较为贫困的家庭，儿子结婚时，也要想办法准备一领床上铺的红蓆，以示吉利祥和。当然，富裕户就不同了，装饰结婚新房用的红顶棚、红圈蓆、红铺蓆等，一样都不少。母亲编制的红蓆、红圈蓆、红枕头、红篓子，花纹别致，非常漂亮，现在看来，绝对不亚于当今的织锦工艺品。母亲把高粱壳晾干晒透，装在布袋里，缝制成枕头，我非常喜欢，枕上它，好像能听到风吹过田野的沙沙声和高粱秆在月光下噼噼啪啪的拔节声，仿佛能闻到泥土与高粱的幽香以及太阳的味道，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进入甜蜜的梦乡。

在秋天的田野上，把若干个成梱的高粱秆围成“秫秸圈”，就如同在天地间搭起了房子，在地上用柔软的高粱叶铺起来，那就是很温暖的床。记忆中，我曾跟随哥哥夜间在田间看守过庄稼，就是住在用高粱秸秆搭建的临时房子（庵子）里，看守晚秋的劳动果实。睡在即将收获的庄稼地里，看看颗粒饱满的稻穗、谷穗、玉米、大豆、地瓜……做梦也充满香甜。

在我的记忆里，生产队从海南引进了高产、抗涝的“杂交高粱”，公社农技站在各村推广种植，该品种虽产量较高，但质量不如本地高粱好吃，且秸秆短，只能当柴烧。所以，社员们对种植杂交高粱的抵触情绪很大，有的生产队出现了白天播种、晚上扒种的情况。因此，故乡种植杂交高粱，只种了几年就停种了，老百姓还是爱种红高粱，但不久故乡的农田几乎全部种上了地瓜、玉米和小麦等较高产的农作物，红高粱、水稻、荞麦等农作物，就陆续不种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以及健康养生的需要，人们的口味也随之改变，又想起了当年的高粱煎饼、高粱糊豆、高粱窝窝头。近年来，山区的农人，为了适应城乡居民的生活需求，又开始尝试着种植红高粱。不过，现在种植红高粱的面积很小，只占用边边角角的土地，有的农民纯粹是图个新鲜。但是，红高粱在中国近现代历史上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深远的影响，它始终是农业历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又见红高粱”，唤起了我对故乡的思念，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高粱地里玩耍的美好时光。说实话，这次当我见到红高粱的那一刻，就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样，又高兴，又激动，还特别感动！但一阵感动之后，心情就平静了。心想，红高粱的风光已不复存在，在粮食的家族中，它已从原来的主角退到了配角位置，由主要粮食变成了小杂粮。是啊，历史毕竟进入到了高科技的新时代，社会发展日新月异，一切落后的事物，总要被先进的事物所替代，这就是历史发展的自然规律，谁也违背不得，红高粱也不例外。

红高粱虽然不是很好吃，但它是低糖、低脂肪、高蛋白的食物，是最为健康的绿色有机粮食之一。母亲熬制的高粱粥，热腾腾，香喷喷，陪伴我度过了童年艰苦的学习时光，让我茁壮成长！“高粱煎饼卷辣椒，越吃越添膘”的顺口溜，至今我还记的；高粱还是酿制美酒不可或缺的原料，那高粱酿制的美酒，酒香软绵而醇厚，多少豪饮者酷爱这高粱酒的醇香，一坛美酒，足可以飘香半个村庄；高粱还有和胃健脾、消积温中的药效，是众多糖尿病患者的首选主食。

故乡的红高粱，是我心中最美丽的风景，它养育了故乡的一代又一代，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温暖和快乐，为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它让我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