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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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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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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端午节

母亲的端午节,从清明前后就拉开序幕了。

最先准备的是咸鸭蛋。小时候日子清苦,家里养的鸡鸭下的蛋都金贵。鸡蛋多是留着给我们改善生活,鸭蛋则常被攒起来。攒够半篮子,母亲就挎着竹篮去集上卖,换来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然而,一到清明,母亲就开始格外留意鸭子下蛋的动静。她挑选鸭蛋有独门诀窍:得是青壳的,蛋壳要厚实,对着阳光照还要透亮。选好的鸭蛋,母亲会先用草灰仔细擦洗,再用烧酒挨个消毒,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进腌菜坛子,坛口用塑料膜裹紧,再糊上厚厚的黄泥封实。每次见母亲蹲在锅屋角落忙碌这些,我就知道,端午节的脚步近了。

进入五月,端午节才算真正开场。打粽叶是第一件大事。集市上捆扎好的苇叶,母亲是从不买的,她总会去村后河边亲自采,专挑叶片宽大、颜色鲜绿的。采回来的苇叶,要先一片一片搓洗干净,放进盐水里浸泡去除虫卵,接着放到锅里煮,再过一遍凉水,最后拿剪刀修剪齐整。经此多道工序,包粽子时苇叶才又柔韧又清香。母亲做事总是这样,似乎从不怕麻烦。

包粽子是端午前夜的重头戏。新鲜的糯米提前用井水泡好,等米粒喝饱了水,胀圆了肚,母亲就把沥干水分的糯米倒进簸箕。我蹲在母亲身旁递棉线,看她包粽子,仿佛在看一场神奇的魔术。只见母亲左手紧紧攥住两片苇叶叠成漏斗状,右手舀起糯米,再捏一颗红枣几粒花生嵌进去,这是给我们特制的“甜心粽”。她的动作娴熟又精准,粽叶在她手里乖乖地折出棱角,再用棉线一圈圈缠紧,转眼间,一个三角形的粽子就成型了。

粽子包好后,我们姐弟三人眼巴巴地守在灶旁。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的水咕嘟咕嘟作响,粽子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母亲坐在矮凳上守着火,铁勺敲出轻快的节奏,嘴里还哼着歌谣:“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白雾缓缓爬上母亲的眼角眉梢,又漫过我们的鼻尖。在那团暖烘烘香甜甜的雾气里,我们奶声奶气地跟着唱:“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端阳,那儿端阳,处处都端阳。”母亲笑着看向我们:“一群小馋猫!”

端午节,自然还少不了艾草的清香。母亲常说,端午要是少了门楣上那几枝青绿,就像戏台子缺了锣鼓点,总归少些滋味。艾蒿是端午当天从自家地里割回来的。母亲早早下地,收工时顺手薅一把,剔除枯枝,用红绳捆成两束,挂在门框上,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是捎来夏日的耳语。

端午节早晨,我们期盼已久的粽子终于端上了桌——这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隆重的端午记忆。吃粽子时,母亲总是最后一个动筷子。她先给我们每人剥一个甜枣粽,自己却只吃白米粽子。母亲腌制的咸鸭蛋此时也揭开了神秘面纱。咸鸭蛋切开的瞬间最是诱人,母亲把咸鸭蛋切成四瓣月牙摆满盘子,蛋黄油汪汪地躺着红油。“慢点吃,别噎着”,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笑着叮嘱。

如今,母亲已年逾古稀,头发全白了,腰也弯得厉害,除了不再亲自打苇叶,端午节的仪式感一点都没落下。节前半个月,她就开始打电话召集我们:“端午节都回来,我提前包蜜枣粽和咸肉粽给你们留着!”因为母亲坚持,我们家的端午节几十年如一日,吃着粽子咸蛋,拉着家常,团团圆圆,安安康康。餐桌上,母亲还是习惯性地把多放了蜜枣和咸肉的粽子往我们碗里夹,就像小时候一样。

作家冯骥才在《我们的节日》里说:“中国人的精神文化传统,往往就是依靠代代相传的一年一度的节日继承下来。”对母亲而言,端午节不只是日历上的一天,而是一个漫长的精心筹备过程。她用两个月的时间,把对家人的爱一点一点包进粽子里,腌进鸭蛋里,编进艾草里。这些看似平常的物件,经她的手,都变成了充满仪式感和温度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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