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水下

料峭的春寒侧身离去，无边无际的杂树高低错落，环绕着碧波荡漾的春湖。它们欣欣然敞开怀抱，炫耀自己孕育的新叶，放眼一看，嫩绿的，鹅黄的，亮赤色的......纤尘不染地泛着光。走近了看，娇嫩的叶片都向上挺直了小身躯，朝气蓬勃，春意浓郁。春天真是一个饱含希望的季节！

这汪湖水近在郊区，占地颇广，荡漾的春风牵动市民们的心思，使人络绎不绝的前来踏春，流连于多彩的郊野。湖边微凉而宁静，春柳们撑开蔚蓝的天空，俯瞰明镜的水面，和水上水下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别处不说，单看湖边的一角，一群钓友们零星地分散在湖畔，各自守着往年蹲惯的角落摆放渔具。因为蹲守时踩踏的多，这一小块地方多是平坦的，很少生杂草。人往马扎上一坐，垂柳飘拂，草丛沁香，粼粼的波光跳着脚在水面隐现，让整片湖水充满诱惑，人就不由得心旌荡漾。此情此景，多有诗人羡慕赞叹说道：

钓鱼江畔情自长，悠然自得在钓坊。

“嗨——老哥，可钓的到啊？”大路上骑车经过的人刹车问道。

“你说嘞！桃花流水鳜鱼肥。这时候不多啥时候多！”另一个钓鱼人瞧不起这外行的浅薄，瞥一眼不理他。

“可你要没那技术也白搭——哈哈哈哈......”人们都笑起来。问话的人有些尴尬还有点不服气，哼叽一声：“我不会，还能找不到会的？”一加油门跑了。

湖边随即展开一场无声的竞技。

与这些偶然一见的钓客相比，湖中的游鱼才是垂柳们的老邻居。树儿们炫耀幼子的时候，游鱼们也结束恋爱季，准备迎接新生一代。腹部鼓鼓的雌鱼在雄鱼的呵护下漫步水中，它们在水草间打好浮窝，那是一年一度的水中宫殿，春阳灵动的金丝线在水底“不灵不灵”地闪光，将水下世界打扮成美丽的产房。春柳们也期待幼鱼早点浮出水面，与自己的孩子们逗趣嬉戏。我们且把这儿当成童话世界吧。

春天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水族喜气洋洋地穿梭着，鲤鱼在水底的淤泥里潜伏，看到小个子鲫鱼们来串门，但它们马上又游上去，要去看看茂盛的水草那边草鱼们在忙碌什么。果然有喜讯传来：水草边沿已有亮晶晶的卵趴在草叶上随水飘摇，几条鲤鱼探着头跟来的鱼们告示这个好消息。很快，“生了！生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水族世界，激动和喜悦震颤着荡漾着，使得湖面都骚动起来。

是的，骚动起来了！最是急性子的鲢鱼喜欢浮到水面表层，对柳枝怀里的新芽一睹为快。可突然间，它们像脱轨的车子从水面纷纷而下，慌不择路，其中有一条嗖的一下窜上去不见了。湖水瞬间一片浑浊，大家在混沌中因冲撞而迷路，头顶上传来人的炸雷一般的吼声，让鱼儿们魂飞魄散。等到浑浊慢慢沉下来，大家闻到了一股血腥，一条大鲢子惊慌失措地上下翻滚，身边少了那条大肚子的同伴。小个子鲫鱼摆摆头，摇落头上大鱼鳞，怯怯地退到了草丛里。

骚动一阵接一阵，湖水难再澄清。突然，小个子鲫鱼被很多圆滚滚的大鱼们挤压在身下摔摔打打，它睁不开眼透不过气，一下子没了知觉。它不知道藏在水草间的亮晶晶的卵儿们是不是被挤破，不知道无数的产房有没有被搅浑的泥沙掩埋......

春天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钓友们水桶里的收获大大小小的，都翻着嘴唇吐白泡。三两个熟识的哥们打电话让家里送来烤炉烤架，估计媳妇孩子们正在来的路上。最厉害的还是那位撒网的大哥，手捋网线，把它们一一攥在手心，一扭身，一扬手，“唰——”渔网飞出一朵轻曼美妙的丝网之花，落水时，溅起圆圆的一大圈水珠的琏子，媳妇孩子们刚巧看到，齐声欢叫起来......大哥满载的鱼车开往市里了，爽快的笑声撒了一路。你想想，远处的农贸市场上有多少人等待这肥美的鲜鱼给家人打牙祭啊，吃够了冬天里储存的年货，鲜鱼、野菜是人们最馋的东西了。春天真是既仁厚又善解人意！

午时，春日暖洋洋的，湖面恢复了平静。湖岸近处的柳林里萦绕着几处轻烟，这才恍觉岸边的浩瀚的绿烟只是新柳的海洋，这几处轻烟才是真正的烟火。一切都充满春的气息，柳林里的清新混着泥土的甜味，给树林中的人们带来一年中最惬意的时光：男子们赤膊处理大大小小的收获；媳妇们中贤能的人帮着配佐料、支架子生火;爱玩会玩的给孩子们折柳编的帽子,他们跳着高攀上柳枝，拣最长最软的柳条作原料。有一个媳妇最会玩，把多余的柳枝从折下的一端一撸，撸出一个绿叶团成的小球，在被剥了皮的柳条上上下弹跳，孩子们发现了新的玩法，又都攀爬柳枝收集更多的原料去了。

火架上的烤鱼冒着汁水，香味盖过了柳林里的清新与甜香。这样的烤鱼，即使不放佐料，也能让人吃得神魂颠倒。鱼籽照例留给孩子们吃，但和鲜鱼相比，孩子更爱鲜鱼怎么办呢？妈妈们有办法，只要告诉孩子们每个小颗粒都是一条小鱼，孩子们就幻想自己是吞噬鱼群的大鲸鱼，把这些“小鱼们“吞个精光。吃完烤鱼的男子们满面红光，像喝酒一样微醺，馋嘴的媳妇孩子们还在咂摸剩下的鱼骨，舌尖甜丝丝的，没吃够。

太阳向西斜过去，孩子们在野炊的方毯上做着梦，草地上的牌局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柳林依旧带着清香。等到打出了晚餐的酒钱，众人才慵懒地起身，孩子追着男人们去开车，不甘心地闹着要求明日再来“春游”，媳妇们则收拾草地上的烧烤架。

春日的太阳西沉得还是很早，几辆车子离开的时候，暮色中已经裹起一丝寒意。

残败的柳枝精疲力竭地散在湖边，探向水里的枝叶触摸到了浩无边际的死寂......岸上七零八碎的鱼骨和湖里的游鱼，遥不可相望......夜来了......但愿明天的春还能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