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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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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5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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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情萦怀 归燕无巢——乡土中国的双重失落与精神返乡

丁仕旺先生的新书《故情萦怀》以其质朴而深沉的笔触,勾勒出乡土中国在时代洪流中的变迁图景。其开篇之作《儿时的记忆》与《归燕觅旧林》两篇散文,恰似一枚硬币的两面:一面镌刻着物质匮乏年代里熠熠生辉的人性光芒,一面映照着物质丰裕后难以填补的精神空巢。当这两幅跨越时空的画卷在读者面前徐徐展开,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位游子的怀旧心曲,更是一部浓缩的乡土中国断代史——那里曾回荡着草房梁上燕子的呢喃,如今却只见水泥森林前徘徊的孤独灵魂。

前篇《儿时的记忆》早已揭示了贫穷记忆的悖论价值,而后篇《归燕觅旧林》的返乡之旅则触碰到更深的时代隐痛。昔日的村庄虽贫瘠如“三条裤子轮穿”,却有“打白条”借肉的绝对诚信、千层底布鞋上密匝的慈母温情、拨浪鼓声中以物易物的原始人情网络。然而今日故园,“村庄凋敝,四十多人的同姓庄子只剩老叔老婶留守”,空屋荒草没膝,唯余一只母鸡带雏归来的奇迹,无声诉说着人气的消散。作者以其政府工作者的敏锐,精准捕捉到现代化进程中的“双重断裂”:机械轰鸣取代了耕牛犁田,却无法复刻农人选苗插秧的精细智慧;砖房水泥顶替代了草屋房梁,竟让“喜鹊报春,巧燕来归”的古老谚语成为绝唱。当燕子因“大门紧闭,窗有玻璃”而无处筑巢,这绝不仅是生态的变迁,更是传统乡土伦理在现代性铁壁前失语的深刻隐喻。

那只无处栖息的“归燕”,正是贯穿两篇散文的灵魂意象。 前篇中,爷爷那句“燕子垒窝的地方风水最好”,草房屋梁上亲昵呢喃的大小燕子,曾是清贫岁月里最珍贵的诗意闪光;后篇中,作者驱车千里返乡,却只寻得“现在的燕子已经没有栖息地”的怅惘。燕踪杳然,不仅是自然景观的消逝,更是精神家园解体的象征——当村庄沦为“只有老人留守的孤岛”,当堂妹指认“庄上无人住,几十年的果树渐渐枯萎”,维系乡土社会的血缘地缘网络已然分崩离析。作者在秧田里直不起腰的窘迫,与童年光脚捡狗粪的自如形成残酷对照,无声宣告着身体与土地之间古老联结的断裂。这种断裂深入骨髓,以至于四婶需靠“小名”方能辨认亲人,“儿童相见不相识”更需祖母中介指认,血缘的纽带在时空的疏离中也变得模糊。

丁仕旺先生体制内工作人员的身份,赋予其文本珍贵的双重透视。他既非沉溺于苦难叙事的底层代言人,亦非将乡愁浪漫化的知识分子。他记录“打白条”的信用法则,带着近乎社会学田野调查般的精确;描绘石子路通车时奶奶天真询问“它吃啥呢”,自然流露出城乡认知的鸿沟。这种“体制内视角下的民间立场”,使其文字兼具《暴风骤雨》式的历史纵深感与“狗不嫌家贫”的朴素伦理温度。尤为动人的是,前篇中“我唠唠叨叨说着贫穷却未感不幸”的坦然,与后篇目睹留守老人“不想向儿女伸手”的坚韧,形成了两代人在贫困中淬炼出的生命哲学的隔空对话与接力。

历史的吊诡在此刻显现:当城市终于兑现了童年“广播响,电灯亮”的梦想,乡村却在物质的丰裕中陷入更深的沉寂。丁仕旺的返乡见闻中,插秧妇女日薪130元的“经济理性”映照着童年“打猪晃”的互助温情;新房门楣上“百善孝为先”的标语与四婶半生孤苦的命运并置,构成辛辣反讽。然而,作者拒绝廉价的感伤。他执拗地在麦浪起伏的田埂上,在菱叶漂浮的旧池塘边,打捞着“乡民的纯朴没有变”的精神证据,为失落的乡土守护最后一丝暖意。

两篇散文如同两股坚韧的麻绳,紧密绞合成一道穿越时光的精神索道。 前篇关于贫穷的深刻记忆,是理解后篇凋敝图景不可或缺的基石;而后篇的满目苍凉,又为前篇的温情记忆赋予了沉重的预言性。当作者久久伫立于那棵“树龄远大于我”却不再结果的柿子树下,这株老树便升华为乡土中国的精神图腾。丁仕旺先生的书写,早已超越了个人的怀旧,成为一曲献给在城市化狂飙中消逝的村庄的深沉安魂曲。

请至今还身为农民的书法家李多来题写《故情萦怀》的书名,可以看知道作者对故土农民有9怎样的深情。归燕终难觅旧林,但丁仕旺先生以笔为巢,在文字的梁椽间,为我们重建了那个消逝的世界。那些储存在煤油灯光晕、千层底针脚、拨浪鼓节奏中的记忆密码,如同不灭的星火,在喧嚣时代的裂缝里静静闪烁,等待着所有在精神上漂泊的游子,循着这微光,踏上属于自己的返乡之路。(李多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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