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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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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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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市一瞥

我曾两次从黑河跨过黑龙江到对岸的城市布拉戈维申斯克(以下简称“布市”),第一次只停留了一天,第二次则住了两夜三天。第一次去的时候对岸的国名还叫“苏联”,十年后再去,就已经改称为“俄罗斯”了。国号变了,但布市依然是阿穆尔州的首府,其作为远东地区的一座“大城市”,市容市貌并没有多大改观,入境口岸照旧房屋低矮,又拥挤又狭小;柏油马路因为年久失修,路面有些坑洼;主街两侧没有商铺林立的繁华景象,更没有高楼大厦,两层或是三层的临街建筑,显得有些稀稀落落。街面上行人稀少,住宅都是一座座独门独院的院落。背街上的房屋有不少是“木磕楞”的。一根根原木垒起来的墙面,由于多年经受风吹雨淋,木茬已经显出了淡淡的土色,也失去了本色和致密,看着,似乎有些松软。我们曾在一个秋天清冷的早晨,走进街边一户木刻楞房屋的院落。院内有十几棵我不知名的树木,长得十分高大,虽已入秋,但仍枝繁叶茂,风吹过来,发出一阵阵叶片碰撞的响声。小院一米多高的板门虚掩着,我们轻轻一推就开了。院内静悄悄的,但我们的脚步声还是惊扰了树干上嬉戏的两只松鼠,它们扬起尾巴,一溜烟爬到树顶去了。我们不知这家主人是早已起身,还是正在酣睡,觉得这样贸然打扰很是不妥,就没再向院子里面走,而是悄悄退了出来,掩好院门,离开了,但那个小院如同世外桃源般的静谧和安祥,至今让我不能忘怀。大街上静悄悄的,偶有一两辆小汽车驶过,卷起路面的纸屑或树叶。街边一间玻璃电话亭里,搁板托架上放着两个伏特加空酒瓶。我们站在街边等了半晌,才开过来一辆公交车。车上只有五六个乘客,这和国内上班时间“挤公交”的情形形成了鲜明对照。但在那里,无论公交车还是小轿车,都显得很破旧,行驶在这满是裂缝或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摇摇晃晃的,如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走到闹市区,我们遇到一对年轻人正在举行婚礼。婚礼仪式在一间小礼堂举行,我们跟着也走了进去。礼堂后厅,右边一间屋是新娘化妆的地方,左边是新郎的化妆室。典礼开始,新郎新娘从两边走出来,一起上楼,在婚姻法律文书上签了字,结为了夫妻。亲友们站在竖趟排列的桌子两侧,见证一对新人的结合。主持人介绍完双方的主要亲属,他们便簇拥着新郎新娘,来到街旁的小广场上合影留念。我们当中的一员,作为外国人,还受邀一起与他们合了影。然后,亲友们站在街边,三三两两地交谈着,新郎新娘则到广场的烈士墓前行礼、献花。烈士墓的基座上,留有一处孔洞,常年燃烧着一束火炬。据翻译说,这是苏联年轻人结婚必有的一项日程。

在布市,即便是“闹市区”,街面上的商铺也特别少,铺面上也没有匾额或商品宣传招贴画一类的东西,只在入口的门楣上写着俄文的商店名字。苏联时期,街面上看不见小摊小贩,商店内的货架一半都是空的。我们带过去的化妆盒、折扇、泡泡糖,极受当地人的喜爱。到俄罗斯时期,街面上就有了摆摊售卖货品的小商贩了,我看到,遍地都有售卖法国香水、睫毛油、口红一类的东西,俄罗斯姑娘涂抹起来,也显得更加漂亮了。一次,我站在一个小摊旁,听播放器里一位女低音歌唱家唱着一首歌。我不知道那歌曲的名字,但她那种忧郁沙哑的歌声别具一格,令人动容,可惜,当时翻译不在我身边,我无法和商贩沟通买下这盘磁带,只好作罢。布市商店里的咖啡和大马哈鱼鱼籽酱很便宜,我一样买了两瓶,让家人尝尝。

布市的东郊有一条河,叫杰亚河。横跨河上的那座杰亚桥,是一座铁桥,约有四五十米长。桥面坑洼处积着水,车辆需小心避开。虽然已经是秋季,但杰亚河里仍有不少人在游泳戏水。我看到一位胖胖的老年妇女,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那孩子长得十分可爱,粉白的脸蛋儿,肉嘟嘟的小嘴儿,睫毛长长的,忽闪着,活生生一个“洋娃娃”。我走过去,伸开手要抱抱她。那孩子并不眼生,也张开手让我抱。我抱过孩子,从兜里掏出几块泡泡糖给了她。不知是孩子的奶奶还是姥姥,见状十分高兴,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两个西红柿递到了我的面前。我笑着摆摆手,婉拒了。

第二天中午,我们再次跨过杰亚铁桥,要到河边的小树林里烧烤。为了这顿烧烤,我们一行人先是来到接待我们的瓦洛加的家中。他家的墙上挂着壁毯,厨房的灶具是方形立式电炉灶。瓦洛加夫人把猪肉切成小方块,放到一个白瓷罐子里,撒上盐和调料,腌制一会,再用铁签子串好,装在一个盆子里。来到小树林之后,瓦洛加搬过一只不知是谁扔在此处的汽车钢圈,里面还放着前一个人烧烤过后余下的木炭和烤架。我们点起火来,支上烤架,放上肉串,边烤边吃起来。瓦洛加夫人和我们吃了一会,就到车里换上了泳衣,下到杰亚河里游起泳来。她半身浸在水里,边游边唱着歌。蓝天上一朵朵白云飘过,杰亚河静静地流淌着,那情景,感觉既浪漫又恬静。那时,俄罗斯的政治形势还不是很稳定,但生活在远东地区,远离政治漩涡,倒给人一种强烈的“帝力于我何有哉”的感觉。

在烧烤之前,瓦洛加的朋友维佳还请我们去西郊山坡上参观了他的别墅。西山的别墅区,站在市区就可以看见,但上山的路是沙石的,却不好走。我们驱车来到维佳的别墅前,维佳的夫人列娜已经等在了门口。别墅的院落不是很大,窄窄的一条甬路也是沙石的。甬路的两侧各是一畦菜地,但菜地的土质并不肥沃,上面栽种的菜蔬长势并不喜人,稀稀落落的,既不成行也不成趟。但列娜为她的菜地很骄傲,领我们看这又看那,我们也都配合着她,认真欣赏着她的“杰作”。别墅两层,一层是用红砖砌成的,顶上有半间阁楼,材质则是木头的。房间很敞亮,但家具几乎没有什么,屋子显得空荡荡的。

我们在布市吃过几次饭店。第一次是在苏联时期,乘船过来的80人中午被安排到一个大厅里吃饭。这或许是一个大“食堂”,足可以容纳上百人。坐在板凳上,看着统一着装的苏联女服务员端着不锈钢方盘逐桌上菜,那真是一道风景线:她们个个人高马大,举着方盘,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压过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膻味,有的菜品更是膻得难以下咽,但我依然饶有兴味,每样饭菜都尝了尝。等到俄罗斯时期,再下饭店就不一样了。饭店内有了收银台,对面安装了一面玻璃幕墙,棚顶中央有一只可转灯的镭射灯,以此为中心,一行行拉花放射状四下扯出去,营造出一种喜庆的气氛。饭店里即便是在饭时,人也并不多,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说话总是轻声细语,整个饭厅里都安安静静的,绝无嘈杂之声。

布市还有一座博物馆,规模不是很大。在博物馆里,我见到了陈列着的1950年布市的第一台电视机。关于苏联共产党历史的展览,集中在了二楼。我们正在参观,走过来一位瘦削高挑的女人,约有三十多岁,她要义务给我们解说。她的汉语说得挺好。我问她是在哪里学的中文,她告诉我,是在黑大,汉语老师还给她起了个中文名字叫茉莉。她想通过给我们解说,来提高自己的汉语水平,所以,希望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及时纠正她。到那间博物馆参观,已经过去了好多年,许多东西都已经淡忘了,但至今仍不能忘记的,是橱柜里陈列的一本书。茉莉告诉我,这本书是四五百年前的东西了,上面虽然是俄文,但因为是拼音文字,随着语境、发音、含义的时过境迁,如今其中的内容,已经很难理解了,变成了一本已经看不懂的书了。我在那本书前默默站了半晌,内心不免为汉语言文字感到骄傲,我们的汉字,哪怕是几千年前的,只要写出来,无论隔了多少代人,依然可以辨识无误,哪怕国人的方言不同,各地语音有变化,但书面语却照样可以指认……

布市没有什么“景点”,但通过那个窗口,我们却可以让一窥那个国家的变迁,了解一点点俄罗斯人社会生活的变化,虽然两次过境的时间都很短暂,但也算不虚此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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